生而为人,大家都很很抱歉
在我看过的电影中,没有哪一部比《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更让人难过了。如果有,那就是深夜里在印第安纳州一个米沙沃卡的荒凉小城第N遍看这部片子。不是第一遍看,眼泪自然是没有的,说实话,就连想哭的念头都没有一丝。虽然我很喜欢反复看喜欢的电影,但把一部电影看到如此麻木恐怕绝无仅有。在影片的开头,蓬头垢面、邋遢兮兮的松子就死了,接着从好几条线索回顾了松子伤痕累累的一生,从老师到女侍,再到文人情妇、风尘女子、杀人逃犯、监狱女囚、疯癫老太最后被几个不良少年,拿着棒球棍,一下一下锤死在一条叫做荒川的河边。日本作家、导演和各种艺术家都有一种禀赋,可以把人生一点点溃败、糜烂的过程展现得淋漓尽致。也许淋漓尽致并不是一个恰当的词语。淋漓尽致的动作太快了,这部电影中的对松子逐步溃烂的展现有点像拉拉链,一点点,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慢慢打开了松子自幼就被撕裂的伤口,从伤口往里看,粘稠的体液、组织,一堆堆的腥臭的脏器清晰可见。好几次似乎有爱和光能弥合这些伤口,可接着又是宿命搬不可违抗的撕裂,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打开,逐渐的感染、流脓,但没有结痂,脓水一直不怎痛快地滴着,直到死亡以同样不痛快的方式到来。
这就是太宰治想说的人间失格吧。我不懂日文,但中文里人间失格这四个字完全能表达他所想表达的意思。至少我完全能理解。跟祥林嫂的死不一样,跟哈姆雷特的死也不一样,松子的不幸连控诉的机会都没有,不是社会悲剧,也不是命运悲剧。因为无论社会悲剧还是命运悲剧,都是在为悲剧的形成找原因,进而控诉社会或命运安排的不公正。但在这部电影中,我看不出导演想要给松子的死找一个或几个原因,甚至死亡本身都没有作为一个重要情节来交代。失格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状态,没有道德追求,没有自由,没有爱,没有归属,没有安全,到了最后连饮食、性欲、体液分泌、呼吸这些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只见肥胖邋遢的松子瘫在满是垃圾袋的租住屋内,吃的、睡的、看的、用的、回忆的,一切都是垃圾,而是带水发臭的那种。马斯洛那个有名的金字塔需求模型是为了人而设计的,而松子的生活连最底层的一格都算不上。这种人生的悲惨不是心理学家和科学手段能把握的,大概还得靠文学家和文学手段了。人间失格的状态那么恶心,写成文字、小说,拍成电影竟然能让人一遍遍地看,看到麻木了还想麻木地看。哎,生而为人,大家都很抱歉。
上个星期因为某些原因,我开了700多英里的车来到了印第安纳一个叫米沙沃卡的小城,而且还得在这里待上两个星期。我是从东边开过来的,你如果看一下Google地图就会明白,过了宾夕法尼亚以后,往西的洲际公路就像是用铅笔和直尺画出来的一样,在地图上看着挺整齐,在公路上开着无聊到死。按下定速巡航按钮以后,只要把双手轻轻握着方向盘就可以了,开几个小时都可以不动一下。我的目的地,米沙沃卡,英文叫mishawaka,很拗口,大概是个印第安名吧。这里生活倒很方便Walmart、Costco、Sam's、Macy's、JCPenny都有,而且还很集中,开车都可以在10分钟内到达,可是这个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也不是完全说不出,只是我待的时间太短,只能感受到荒凉的存在而不能完全解释、描绘这种荒凉。一天到晚厚厚的云层,说下就下的雨,中西部美国人的美国味儿都是这种荒凉的一部分。即使关上门窗,拉好窗帘,打开家里所有黄色的灯光,这种无所不在的荒凉都能占满整间公寓,我就是在这样一个荒凉城市的荒凉公寓中鬼使神差地有看了一遍《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如前所述,这是迄今为止个人最荒凉、麻木的一次观影体验。
对于离乡之人,最大的孤独在于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去一些自己不想去或者想都没想过会去的地方。其实漂泊日久,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家。可漂久了,行迹变得可疑起来,回家和去某地没什么两样,家乡终究成了他乡,回不去了。如果这种滚滚红尘中的漂泊尚能平行移动,偶尔还能往上走走,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了。像松子那样螺旋向下,被人嫌弃,被自我嫌弃这实在是凄凉。其实也不只是离乡之人,那些困守在故乡的离爱、离梦、离魂落魄之人也逃不脱这席卷全球的孤独。最近好几个这样的朋友在不同的频道跟我倾诉或分享了他们的孤独。这些人都是有梦想的好人,只是大家都感觉能做梦的时间不多了,可美好依然没有到来,或觉得美好已经擦肩而过。负重累累,重新来过的机会也似乎没有了。逃出来的人孤独在路上,没逃出来的孤独在家里,如果大家坦诚一点,不互相安慰或互相欺骗,同为失格之人,谁也不比谁好一点。生而为人,大家都很抱歉。
这就是太宰治想说的人间失格吧。我不懂日文,但中文里人间失格这四个字完全能表达他所想表达的意思。至少我完全能理解。跟祥林嫂的死不一样,跟哈姆雷特的死也不一样,松子的不幸连控诉的机会都没有,不是社会悲剧,也不是命运悲剧。因为无论社会悲剧还是命运悲剧,都是在为悲剧的形成找原因,进而控诉社会或命运安排的不公正。但在这部电影中,我看不出导演想要给松子的死找一个或几个原因,甚至死亡本身都没有作为一个重要情节来交代。失格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状态,没有道德追求,没有自由,没有爱,没有归属,没有安全,到了最后连饮食、性欲、体液分泌、呼吸这些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只见肥胖邋遢的松子瘫在满是垃圾袋的租住屋内,吃的、睡的、看的、用的、回忆的,一切都是垃圾,而是带水发臭的那种。马斯洛那个有名的金字塔需求模型是为了人而设计的,而松子的生活连最底层的一格都算不上。这种人生的悲惨不是心理学家和科学手段能把握的,大概还得靠文学家和文学手段了。人间失格的状态那么恶心,写成文字、小说,拍成电影竟然能让人一遍遍地看,看到麻木了还想麻木地看。哎,生而为人,大家都很抱歉。
上个星期因为某些原因,我开了700多英里的车来到了印第安纳一个叫米沙沃卡的小城,而且还得在这里待上两个星期。我是从东边开过来的,你如果看一下Google地图就会明白,过了宾夕法尼亚以后,往西的洲际公路就像是用铅笔和直尺画出来的一样,在地图上看着挺整齐,在公路上开着无聊到死。按下定速巡航按钮以后,只要把双手轻轻握着方向盘就可以了,开几个小时都可以不动一下。我的目的地,米沙沃卡,英文叫mishawaka,很拗口,大概是个印第安名吧。这里生活倒很方便Walmart、Costco、Sam's、Macy's、JCPenny都有,而且还很集中,开车都可以在10分钟内到达,可是这个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也不是完全说不出,只是我待的时间太短,只能感受到荒凉的存在而不能完全解释、描绘这种荒凉。一天到晚厚厚的云层,说下就下的雨,中西部美国人的美国味儿都是这种荒凉的一部分。即使关上门窗,拉好窗帘,打开家里所有黄色的灯光,这种无所不在的荒凉都能占满整间公寓,我就是在这样一个荒凉城市的荒凉公寓中鬼使神差地有看了一遍《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如前所述,这是迄今为止个人最荒凉、麻木的一次观影体验。
对于离乡之人,最大的孤独在于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去一些自己不想去或者想都没想过会去的地方。其实漂泊日久,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家。可漂久了,行迹变得可疑起来,回家和去某地没什么两样,家乡终究成了他乡,回不去了。如果这种滚滚红尘中的漂泊尚能平行移动,偶尔还能往上走走,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了。像松子那样螺旋向下,被人嫌弃,被自我嫌弃这实在是凄凉。其实也不只是离乡之人,那些困守在故乡的离爱、离梦、离魂落魄之人也逃不脱这席卷全球的孤独。最近好几个这样的朋友在不同的频道跟我倾诉或分享了他们的孤独。这些人都是有梦想的好人,只是大家都感觉能做梦的时间不多了,可美好依然没有到来,或觉得美好已经擦肩而过。负重累累,重新来过的机会也似乎没有了。逃出来的人孤独在路上,没逃出来的孤独在家里,如果大家坦诚一点,不互相安慰或互相欺骗,同为失格之人,谁也不比谁好一点。生而为人,大家都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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