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戈里·柯索《结婚》

                
                
Piero della Francesca ‘Duke of Urbino’ c.1467-1470
结婚
格雷戈里·柯索 作
罗池 译注
我该结婚吗？我该好好做吗？
我的丝绒礼袍和浮士德披风（一）能唬倒隔壁的姑娘吗？
不带她上电影院却要去墓园
跟她尽说些狼人浴盆（二）和叉状单簧管
然后就想要她想吻她想把所有的前戏做完
然后她就心领神会而我也明明白白
不会气恼不用说“你一定会有感觉的！真是美妙的感觉！”
不必把她抱在怀里歪顶着一块不牢靠的破石碑
在整个夜晚在漫天星空下面向她求爱——
等到她要把我引荐给她的父母
背要挺直，头发再梳一次，领带往死里勒紧，
我的双膝并拢坐在她家沙发的三等席（三）
并且一直不问“洗手间在哪里”吗？
这种感觉要跟我的老样子相差得多远，
总是想起《闪客戈登》（四）肥皂剧——
哦对一个男青年来说这肯定非常恐怖
要坐在一家人面前而这家人却在想
我们以前从没见过他！他想要我们的玛丽露！
吃完茶和自家做的糕饼他们就问我你是靠什么生活的？
我能跟他们说吗？他们还会喜欢我吗？
他们会不会说，好吧结婚吧，我们虽然失去一个女儿
但我们赚回一个儿子——
然后我就可以问“洗手间在哪里”了吗？
哦上帝，哦婚礼！她有一大帮亲戚一大帮朋友
而我可怜巴巴的那几个都衣衫破烂胡子拉渣
就知道等着去喝酒去吃东西——
还有一个牧师！他正打量着我好像我正在手淫
他问我“你愿意娶这位女士做你的合法妻子吗？”
而我战战兢兢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说就说“黏黏饼！”（五）
我吻新娘那一大堆野汉子把我掴到后边
她是你们大家的，伙计们！哈哈—哈哈！
而在他们眼里你会看到一个淫荡的蜜月在等着呢——
然后就是那些个荒唐的米饭和叮叮当当的罐头和鞋子
尼亚加拉瀑布啦！我们的大包小包啦！老公啦！老婆啦！鲜花啦！巧克力啦！
通通流进舒适的大饭店
通通要在今晚干同一件事情
那个冷冰冰的服务生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些休息室僵尸他们知道
那些打眼色的侍者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我已经快要什么都干不成了！
整夜没睡！盯住饭店服务生死死不放！
尖叫：我否认蜜月！我否认蜜月！
疯狂地闯进那些快要达到高潮的套房
大吼“电波肚！”“卡特铲！”（六）
哦我要永远住在尼亚加拉！在瀑布底下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我要呆在那里，一个“蜜月狂人”
策划破坏婚姻的方案，一次重婚的鞭笞
一个离婚的圣徒——
但我应该结婚我应该好好做人
下班后回到她身旁该是多么美好
我坐在壁炉前她待在厨房里
系着围裙年轻又可爱被小孩子要个没完
我是多么幸福她烤着烤牛肉
然后过来唤我而我从我的老头椅爬起来
抱怨着“圣诞牙”！“辐射脑”！“苹果聋”！（七）
上帝啊我已经成了一个什么丈夫！对，我应该结婚！
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比如深更半夜摸进琼斯先生的屋子
把他的高尔夫球杆藏在1920年版的挪威书下面
比如挂一幅兰波的画在剪草机上
比如把唐努图瓦（八）邮票贴满栅栏的每一根木桩
比如等老实太太又来收社区基金费
抢光她并告诉她今日有不祥之兆！
然后等市长来叫我投票就对他说
什么时候你才去制止人们捕鲸！
还有等送奶员来的时候给他留张条子在奶瓶里
企鹅粉（九），给我企鹅粉，我要企鹅粉——
然而如果我应该结婚如果我能住在康涅狄格（十）在大雪天里
她生了一个孩子而我睡不着，筋疲力竭，
夜夜惊醒，头顶着幽静的窗户，往昔落在我的身后，
在那些最平凡的位置上找到自我，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
深知责任不是“毛细涂片”不是“罗马金币羹”（十一）——
哦那会成怎样一副模样！
的确我得靠它换取一个奶嘴一个橡皮的塔西佗
换一袋子咔啦啦响的烂巴赫唱片（十二）
德拉·弗兰切斯卡（十三）钉满在它的摇床
希腊字母表缝满在它的围嘴
然后为它的童车修一座没屋顶的巴台农神庙
不，我怀疑我能不能做这样的父亲
没有庄园没有雪没有幽静窗户
只有臭烘烘的纽约城
苍蝇天天飞（十四），蟑螂耗子墙里钻
一个赖希派（十五）肥老婆边刨土豆边怪叫“去找份工作”！
五个鼻涕虫崽子爱上了蝙蝠侠
那些邻居牙齿缺缺头发掉光
就像十八世纪的老妖婆
都要进屋来看电视
房东要来讨他的租金
还有杂货店啦蓝十字啦煤气和电费啦哥伦布济慈会啦
不可能舒舒服服躺着打个雪情电话（十六），而停车场总有空位——
不！我不该结婚而且我应该永不结婚！
但是——想想如果我能娶到一个漂亮的老练的女人
高个儿白皮肤身穿典雅的黑礼服和黑色的长手套
一只手握着烟斗另一只是高杯威士忌
而我们高高地住在一个顶楼有一扇巨大的窗
从那里我们能看到整个纽约以及更遥远更清晰的明天
不我不能想象自己娶一个舒适的囚徒之梦——
哦，但爱情怎么了？我忘掉了爱情
不是我没有能力去爱
只是因为我看来爱情就像一对不配套的鞋——
我从没想过要娶一个跟我妈一样的姑娘
而且英格丽·褒曼又总是不可能
而且即便有一个姑娘但她又已经结婚了
而且我又不喜欢男人而且——
但那样就要变成某某人了！
因为如果我六十岁了还没有结婚，
孤零零地呆在配套出租屋里内裤上尿迹斑斑
而其他的人都结婚了！整个世界都结婚了除开我！
啊，不管怎样我还是知道如果一个女人有可能而我也有可能
那么婚姻就有可能——
就像她在孤零零的异国浓妆艳抹等待着她的埃及情人
我也在等待——两千年的鳏居之后生命的沐浴。
（一）1957年柯索在巴黎的旧货市场买了这两件戏服，整天穿着。
（二）狼人的浴盆（werewolf bathtubs），所指不详。
（三）沙发的三等席，一圈沙发的次席末座。
（四）闪客戈登（Flash Gordon），一个类似超人、蝙蝠侠的科幻形象。
（五）黏黏饼（Pie Glue），指一种有图案或造型的花式大馅饼、礼饼。
（六）电波肚（Radio belly），所指不详。卡特铲（Cat shovel），挖掘机。
（七）圣诞牙（Christmas teeth），西方民间故事。辐射脑（Radiant Brain），一个科幻小说。苹果聋（Apple deaf），不详。在诗中指不做家务的各种托词。
（八）唐努图瓦（Tannu Tuva），现为俄罗斯的一个共和国，发行有三角形、菱形的邮票。
（九）企鹅粉（Penguin dust），可能是一种用于咖啡、红茶、牛奶的企鹅牌白色粉末调料，所指不详。
（十）康涅狄格，诗中可能泛指美国典型的新英格兰中产阶级生活。
（十一）毛细涂片（twig smear），所指不详。1958年在巴黎，柯索写本诗前后曾为友人廷德尔（Kenneth Tindall）的浪漫新婚题词：“All's teig smear and cordury eggs.”诗中所指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罗马金币羹（Roman coin soup），可能是一种食品名，不详。
（十二）巴赫唱片（Bach records），另外也有“单身汉档案”的意思。
（十三）德拉·佛兰切斯卡（Della Francesca，1420-1492），意大利画家。
（十四）苍蝇天天飞，即每周7个航班。航班（flight）和苍蝇（fly）同音。
（十五）奥地利心理学家赖希（W. Reich，1897-1957）认为性压抑会导致心理问题和社会问题，在美国与佛洛伊德齐名。
（十六）雪情电话（Telephone snow），气象机构开设的雪情热线电话，号码一般为“S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