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那片废墟
爱丁堡的 Holyrood Palace (荷里路德宫), 在 Royal Mile (皇家英里大道) 的尽头。宫殿旁的 Holyrood Abbey (荷里路德修道院) 始建于十二世纪,由于多次被洗掠而年久失修,现已屋顶坍塌,只剩下了断壁颓垣。没有屋顶的古教堂,在落日余晖中反而更有种残缺的沧桑美。透过玫瑰型的大石窗,看得见远处被晚霞染红的零零落落的树冠。虽有习习凉风不时穿过石壁,只剩下残壁的教堂,却给人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废墟虽不完整,但一想到它曾经的辉煌与繁盛,指尖拂在寒风中,也好似触碰得到那往日熙熙攘攘的温度。 我喜欢废墟。有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符,完整的建筑好像一篇气势恢宏的交响曲,有温柔,有豪情,有低吟,有倾诉。一根石柱,一扇玫瑰窗,都是流畅乐律中不可或缺的音符。而残缺的建筑,好比断了弦的乐器奏出的篇章,听到的是似曾相识的熟悉音律,却夹杂着忽强忽弱的不平滑的断音,有时甚至完全静默,让人不禁搜肠刮肚的去回忆那段缺失的乐章、那段曾经的历史。飘在记忆里的,却无法确定是真实的过往,还是臆想的片段。







这废墟,使我想起了《倾城之恋》里那堵半坍塌的墙。流苏与柳原,在这墙下暗生情愫,却谁也戳不破那层油纸,一个顾忌着世俗的眼光,另一个舍不下无牵无挂的自由。张爱玲的故事里,爱情往往是最可怜的奢侈品。人的自私与贪婪,好比华美的袍子上不起眼的虱子,看似无害,却让人浑身发痒,不得享受袍子带来的一丝温暖与芬香。流苏的心思缜密而又无助,理性的盘算来自于生活的无奈,却埋住了内心最原始的情感。柳原的世故与提防,又是那样的让人心疼。 当城市沦陷,两个距离最近,却心离万丈的情人,终于在这堵墙下,对视一笑,同自己与对方讲和,放下了那一层防御的伪装。相爱的人不必那么客气,心墙倒塌的那一瞬,好比这一面废墟,给了人希望,使人看得到对面的光。灵魂上的认可,是对生命、对未来的一个许诺,不需要什么仪式,只那一刻的眼神对望,便可以撑过多少未来的起起落落。




爱丁堡城中心的 The Mound, 有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美术馆 - Scottish National Gallery (苏格兰国家画廊),达·芬奇那幅与蒙娜丽莎齐名的圣母像《The Madonna of the Yarnwinder》就收藏在这座美术馆中。画里的婴儿耶稣坐在圣母怀中,目视着手中十字架形状的纺锤,似是预示了自己殉道的命运。达·芬奇这幅画的构图与隐喻方式,深深的影响了后世文艺复兴画家对于圣母形象的创作。 美术馆中还收藏了很多文艺复兴时期的其他经典,比如 Raphael (拉斐尔) 的 Bridgewater Madonna,以及法国古典主义画家 Nicolas Poussin (普桑) 的系列画 The Seven Sacraments 《七圣事》。画廊中还有一幅提香 (Titian) 的经典《人生三部曲》(The Three Ages of Man),画中描绘了三组人物:沉睡的初生婴孩和带翅膀的天使,壮年男子和手持风笛的年轻女孩,与远处一个手捧骷髅低头沉思的老者。面对这幅现实的人生缩影,不得不让人感叹生命的短暂轮回。











爱丁堡有一家咖啡店,叫做 The Elephant House (大象咖啡屋)。赭红色的大门嵌着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店里零零落落散着几张方桌,柜台的小黑板上写着 Today's Special。绕过柜台走到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大房间,好像是不经意间误入了谁家的客厅。简约的木桌摆放在客厅的角落,老式的壁炉上养着绿色盆栽,壁炉前是黑色的复古式皮质沙发,坐上去便整个人陷入了无边际的慵懒。浅橘红色的墙壁上,挂的全是大象的图片。我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看着墙上嵌着罗马字母的大钟,在这个舒适的小世界里,不知不觉看着时间慢慢流走。 J.K. Rowling 便是在这家不起眼的咖啡店,写下了《Harry Potter》。提起 J.K. Rowling,往往比魔法学校更让人惊叹的是她跌宕起伏的人生。婚姻的不幸,工作的不如意,让跌入谷底的 Rowling 彻底抛开了外界的束缚,不需再为任何人的评判而买单,不再取悦那些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就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任由想象力蔓延,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 与其说 Rowling 成就了 Harry Potter,不如说是 Harry Potter 成就了 Rowling - 如果没有那些生活的磨难,她也许不会如此决绝的孤注一掷;没有 Harry Potter 的横空出世,Rowling 也不会如此感激那些苦难的锤炼。诗人的文字常与悲伤如影随形,敏感的人应该庆幸自己拥有悲伤的能力,可以看得到繁花落尽处的落寞,明月孤垂时的冷清,也看得到渺小的人类在茫茫宇宙中的孤独。与其茫然的快乐着,我宁愿悲伤的张着眼睛,收尽生活的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