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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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张春的“犀牛故事”邀请我写点东西，想必是碰到了故事荒，经营困难。没办法，经济萧条，故事都被大家拿去下饭吃了。我也在忙着讨生活，不过碍于朋友情面还是写点吧。而事情远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其实张春和我也算不上朋友。
我俩在大晴天和大雨天经常约着一起去自杀，可是到现在还没死成。她一身怪病，脊柱炎，抑郁症，厌食，衣着土酷，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容易死，晴天怕晒雨天怕淋，在家怕鬼出门怕人。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有一种奇怪的责任心，觉得世界贸易没我就会停转，坚持上班，屡屡耽误了自杀大事。
张春的豆瓣网名叫阿卡纳，头像是一个喊着“杀！”绑着绷带的黄色梨子。这个头像她用了很多年，直到最近换了个温柔的卡通人像——我知道她病得更厉害了。
她最近出书火了，也发了财，成了粉丝眼里闪光的偶像，平凡生活的细腻感知者，痛苦的载体和抗争英雄，故事和梦境的捕手……
然而只有我知道这些都是表像，她内心深处住着一个不可描述的人形梨子。
我们是在豆瓣认识的。2010年的年底，我那时也清瘦，与往常和现在一样，在生活的谷底挣扎。
偶然了解到有一种叫“苦艾酒”的酒，我很想体验一下那种“清醒的沉醉，愉悦的丧逼”。巧的是竟然发现厦门就有一家刚开的专卖苦艾酒的酒吧，张春是老板娘。从此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和十九世纪那些法国丧逼略有不同的是：我现在已经和朋友一起生产出了自己的苦艾酒，好以卖养酗。
那家苦艾酒吧叫“晴天见”，躲在一个破渔村里面，雨天不开，晴天也不怎么开，主营冰激凌，总面积10平米，包括门口。客人稀少得像藏羚羊。店里灯光亮黄，放着一些书和小画，乐器之类的，有一本厚厚的《审丑的历史》里面的内容不丑，乏善可陈，一本Chuck Palahniuk的《肠子》还可以。张春驼着背，叼着烟，臭着脸招呼着稀少的客人。
熟客们喝着廉价的“绿精灵”，聊着屎尿屁，童年阴影，音乐美术，人类古怪的性癖，致幻剂，下酒菜，自己做过的尴尬事。
去了几次后，我搬到了村里，以便酗酒。可是很快我便厌烦了那里的生活，想着找寻其它新鲜的地方玩。
也许你不信，但是人类各种光怪陆离的爱好远超你的想象，也有着许多无法描述的俱乐部，就像一首英文歌唱道“有人想虐待别人，有人想被虐待”。王小波说过在美国有一种‘golden shower’黄金浴的爱好者，胸前口袋里插着黄色手帕，他们喜欢躺在地上让别人在他们脸上身上拉屎，我怀疑王小波去试过。中东人喜欢操羊。德国有恋尸癖的地下俱乐部，不知为何欧洲哥特青年特别多。蒙古有新纳粹。美国有一个电影讲的是一个地下俱乐部的爱好是一群人喂养一个女的把她喂到三五百斤，成为一堆无法移动的肉瘫在床上，这可以给饲养员们带来性快感。至于兽交，SM爱好者协会早已遍布我国大江南北。
合法自愿，其实想想也没啥奇怪的，你小时候抠完屁眼也放到鼻子底下闻过。
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奇怪的朋友带我去了一个奇怪的俱乐部。
他并不是那的成员，他是一个DJ，过去做配乐。地点是一个很偏僻的酒吧的后面，屋子里灯光很舒适，有个小舞台，前面整齐地坐着十来个人。他放了一些日本的电子音乐暖场，很快活动开始了，音乐也变成了低沉的弦乐为主的气氛音乐。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人带着一个微胖的男人上了台，男人背对观众脱掉了上衣，大家一下子都聚精会神起来，上前围观拍照，我一头雾水，凑不进去。过了一会，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子，白大褂戴上蓝色的医用手套拿出了一盒手术用具和消毒棉开始给他后背消毒。“我操，这要干啥？” 我心里在打鼓，想起了《水浒传》里写的剜心挖肝做醒酒汤的场景，诡异的气氛压得我腿软。消毒后白大褂拿了一个针在他后背的一个鼓包上一挑，轻轻地流出了一股白脓，观众们发出了微微的议论声，接着上手开始挤藏在发炎的毛囊里的白色油脂栓塞—原来这是一个“挤痘爱好者协会”！大家轮流自愿在身上脸上培养油栓、粉刺、青春痘、疥疮，然后一起观看挤的过程！原来后背的痘可以长到无限大，整个挤痘过程持续了几分钟，挤出来的白色的冰激凌样的化脓的油脂盛了一大盘，直到挤出了血，音乐又欢快了起来，男人满头大汗，观众如痴如醉。我有点受不了想出去吐一下，一扭头看见张春坐在右侧前排正皱着眉头侧脸用半边脸看，嘴里嘀咕着啥。我叫了她一声，她看到我，惊喜地走过来。就像两个熟识的同事在搏击俱乐部里相遇。
-“嘿！你是这的会员？”
-“不，第一次来，厨子带我来的，我有点受不了。”
-“我是第二次来，也有点想吐，可又想看，下次再来要交会费了”
-“还要会费？”
- “一年要八千多呢！我没钱，下次不来了。厨子每次来打碟他们都会给不少钱。他们还有个QQ群分享各种挤痘视频。”
我也没钱，但第二次也不会来了，这个俱乐部不适合我。我和张春一起坐公交车回村里，她兴奋地和我讨论各种奇怪的事情：
-“你知道吗？有的男人喜欢看女人被剪头发，俱乐部花高价请一些长发女孩把他们的头发剪掉，女孩就一边哭，这些男人就在包厢里面边看边手淫”。
-“这个会费一定贵得吓人吧？”我答道。
-“是啊，姑娘的头发多宝贵啊。还有人喜欢互相扇巴掌，但不能生气，这个肯定便宜。”
“这个医药费会比较贵”
- “哎，每次看到这些人我都觉得自己算正常的了”
- “其实也有可能他们正常我们不正常，谁知道呢？”
聊着聊着就到了村里，她问我想参加什么俱乐部，我说电影里的搏击俱乐部，还有听说国外有酗酒跑俱乐部我想试试。
“哈哈哈，这个容易啊！”
我没去晴天见喝酒，回家睡了，怕看到冰激凌吐了。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那个挤痘俱乐部出事了：一个会员在自己脸上养痘，结果感染了血液得了脑膜炎，没及时治疗，很快就脑损伤而死，因此他们的活动也停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难过。
下午四点是喝苦艾酒的最佳时间，因为胃已经空了，但是还不太饿，很省酒也很愉悦。我喝了一杯绿精灵，一杯比较好的货：落日凡尔赛。
- “张春，我们也成立个童年阴影分享俱乐部吧！地点就在你店里！”
- “这还用成立吗？每天都在分享啊。”
- “说得也是噢！”
张春的男朋友搞爷很不屑我们这些话题，独自在门口弹吉他。
- “我觉得我们要成立一个给小朋友制造童年阴影的俱乐部才酷！”我竖起右手食指说到，眼里发着光。
- “这主意好呀！到哪里找小朋友呢？”
这时我们一同扭头把目光聚焦在了角落里的一位朋友身上，他是一名小学老师，阿福。阿福为了躲开我们的目光出去抽烟了。
张春后来和一个朋友成立了一个专门帮助小学生的公益组织，并没有叫我，这让我很失望，但我也没去举报她。
我有一个姓王的朋友，他是一个狂热的吃面爱好者，手机里有一个叫“面”的相册，里面有一千多张各种他吃过的面的照片，炸酱面，扯面，阳春面，锅盖面，拉条子，云吞面，小面，意大利面……像个面条博物馆。现在国外的那个什么“飞天神面教”跟他比起来逊爆了。他的理想是成立一个吃面的党派，发展党员，参政议政，修改法律，规定吃米粉是违法行为。
厦门有一个中国大叔收藏了大量的真的二战德军军装和其它装备。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春兴奋地邀请我去另一个地下俱乐部。地点在一个旧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有些是没销售完的五金件，有旧摩托车，纸箱，塑料袋，竹子家具，49年国军撤退留下的美国吉普车……像个旧货市场。
俱乐部的主题是……制造噪音……
用各种新奇的创意和物体，可以就地取材，也可以在家做好拿来分享。每次聚会大家围坐一圈，轮流发声，谁制造的声音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大家无法忍受就是当日赢家。选出十二个作品后会再筛选一轮，留下三个去参加每季度的省里的聚会比赛，然后省里再去北京参加全国聚会比赛。
据说上个次推选出的作品是：一把改装过的小提琴；一个把雨刷器上包上泡沫塑在玻璃上刷沙子的装置；一个会员唱的《剥洋葱》。
这次聚会我们旁观了一会就夺门而逃——一个白胖子表演了鼾声如雷的同时卡痰咽痰的声音。原来声音的世界有着一扇幽暗的大门，里面藏着一个声音地狱。这个俱乐部的成员就是来自声音地狱的使者。
回到村里，感觉在酒吧里唱K跑调的游客声音都很甜美。
再后来，张春去沙坡尾开分店了。我们本来淡薄的友谊也基本消散。
半年多没见，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了她，她胖了一圈，容光焕发，新书发行成功，犀牛APP也做得不错。
我们找了个地方喝咖啡。
- “哈，张春，有钱真好，借我十万花一下吧！”
- “你去吃屎！”
- “最近有啥俱乐部推荐吗？”
- “悄悄告诉你，我已经不去看那些狗屁无聊的东西了，我们犀牛故事才好玩！”
- “有啥好玩的，我看过，都是些小清新怀旧故事。”
- “哈，你不懂了，犀牛故事还有一个‘陨铁版’，图标是黑的，要面试后才能下载，里面的内容就不一样了……”
- “我操！还有这事？？”
- “再告诉你，还有一个‘暗金版’，可以通过它侵入普通用户的手机，浏览任何文件。”
- “啊？？给我玩玩看！”
- “陨铁版一万一年，暗金版价格要到公司谈，根据流量收费。攒钱去吧！”
- “操！这么赚钱还让我写啥故事充数！”
- “表面文章也得做啊，用户太少不方便洗钱。”
说完，她喝完杯中的咖啡，牵起狗，夹上笔记本电脑哈哈哈笑着扬长而去。留下帐单和蒙逼的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