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

他八月离开的，近日身体不适，才发觉离开月余了。
主语当然不是他，是我。
本命年坎坷颇多，坎坷都是咎由自取，但也觉得，或许还是周期性的跌宕。他走了之后有一阵子日日崩溃，到现在也还是情绪波动，但还是好多了，只剩下自伤和易怒，实在挥之难去。
伴随他离去的，还有生活中的很多部分，比如狭义上的一些事业关系，一些理想，一些革命主义和一些心气和假象。
很快搬离了原来的住所，幸运的是找了一间很好的房子，并且一个人住了一小段时间。到现在，也还是像和空间在谈恋爱。
有些事情是不变的，两个人的时候不太珍惜生活，从前也是在他短暂离开的时候，才打扫、收拾屋子、规划每日的活动路线。一个人的时候，就从贪恋肉体，转移到了贪恋空间，空间的功能、质地和美感。
工作并不算顺利，或者说没有什么作为，但还是一步一步做了，其中的自责、愧疚与不满意是另一回事。但有趣的是，当对工作缺乏热情的时候，反而建立起了规范而安宁的生活日程，比如十二点十五入睡，六点零三分醒来。
可能也只是看起来安宁，比如仍就会四点做噩梦起来，或者五点噩梦起来，或者六点零一。
有的这种时候，起身到客厅倒水，窗外刚刚看得清楚，深绿深蓝的，既不像晚上也不像早晨。
新房子的好处是极为通透，窗外都是树，总是在摇曳中。
有时候六点吃早餐，有时候九点，无意中就看了很久的树，像是在看《无家电影》。
但凌晨的树影最令人忘神。
当然没有在过着植物属性的生活，实际上充满了狂怒、恶毒、郁郁与自我折磨，有时候陷在负面情绪里浑身僵硬，呼吸紊乱。但房间里植物元素的东西很多，木纹很多、花纹也很多，比如浴衣、被套、床单、枕头、睡袍、蒲团、抱枕和窗帘，当然更多的是衣物。而间杂其中有趣的是两块石纹的抱枕。
这种落差也荒唐得令人落泪。
与男友时差九个小时，很好计算，通常要睡下时他刚刚起身，下午上班时，他结课回来准备休息，并没有想象中的诸多矛盾，甚至谈不上疏远，只是一种距离。但时间仍然过得很慢。
至少过得比此前的两年感觉慢多了。
大部分时候并不能理解宽容自己的情绪，因为日子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而且也做了更差的打算。坏可能就坏在对自我、未来的认知不能稳定。在资料馆的两年过得大概很好，即使当时不见得是觉得的，但至少......在意料之外。现在也很难判定，我该如何去回望这两年，以及到底有没有走到一个结点。
面对种种犹疑，只有一个逃避的念头。
想写日记很多次，又没有提笔，似乎怕被人看到，毕竟也隐藏了很多。过去写下的日记，大多以物命名，像《山之音》。人和人的关系很玄妙，忘了很多，却也记得很多。忘的并不一定真忘，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记得了，或者用遗忘来表示轻蔑。
但有时候觉得这也只是一种揣测自己的修辞，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而记得的那些，又像水的滋味，清清楚楚，讲不出来。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清清楚楚，讲不出来，不晓得是不该讲、不想讲、还是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