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杂耍

如果电视台请郎朗和李云迪同台pk，搞个“世纪对决”，底下各自的粉丝排排坐，摇旗助威，大家觉得怎么样？舞台设计就做成如今常见的比如《中国好声音》那样的就行，哐哐哐锵锵锵，双方粉墨登场，主持人贫嘴一番，然后一人弹一段，每一回合下来电视听众微信投票。来个七八回合，以总成绩决胜负。不光这俩可以对决，以后完全可以搞些什么钢琴擂台赛，小提琴擂台赛，由大家自愿报名挑战上一轮胜者，看看最后谁活到最后！
靠，这不是杂耍么！我估计平时爱听古典乐的人都会这么想。其实本来郎李俩人也有点杂耍特质，我觉得无甚不妥。但我估计这种事情即便跟这俩人提出，他们也会一脸正义严词拒绝。因为如今他们都是高雅艺术家，如今艺术家的概念是不一样了，更不消说从事弹钢琴这么高雅的艺术。
不过其实历史上好多大师都曾做过这种娱乐大众的事情，哪怕那时候“大众”还是一小撮贵族。莫扎特和克莱门蒂打过擂台，贝多芬跟施代贝尔特（Daniel Steibelt）打过擂台，这只是最著名的两场，他们各自早就打过无数场，其他低一等级的音乐家们也相互打擂，贝多芬在维也纳的名声差不多一半是靠擂台上战无不胜而赢来的。看他们打擂台的贵族观众们，有真心爱音乐的，也有看热闹起哄的，有双方各自的支持者以及资助人，还有俩都爱生怕任何一方受伤的，应该也有一个巧舌如簧的主持人逗观众乐，女士们扇扇扇子挥挥手绢，笑得花枝乱颤，那场面大家都开心。打擂的双方互相可不客气，傲慢、虚荣、mean（找不着合适的中文词翻译），尽量侮辱对方，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这都是家常便饭。贝多芬就把施代贝尔特打得落花流水，并且用尽了各种音乐手段来嘲弄。他们那时候是即兴演奏擂台，互相出动机或主题考对方，结果贝多芬把施代贝尔特的动机抛上天摔下地各种恶搞。最后施代贝尔特被羞辱得落荒而逃，立下誓言只要贝多芬还在维也纳一天，他就再也不踏入此城（他没食言）。我估摸贝多芬从这种擂台赛中得到好多乐趣，大大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应该从没觉得干这种下三滥的杂耍是放低身段。
前些天相声界大开撕的时候，读到友邻九只苍蝇撞墙的一条广播： “相声这东西也是，没了丑恶龌龊也就没了可以吸引平民百姓的乐趣，健康相声只有在春晚才有市场。还是让这帮腰里塞着大把钞票的徒子徒孙们在撕逼中互相解气地伤害，过一场真正的相声人生，让我们获得一些难得的庸俗乐趣。”
于是胡乱联想到这里。音乐的生存和一个热带雨林有那么点相似，当地表植被丰茂、物种繁多、生态比较平衡时，参天大树也比较容易存活。如果把地表破坏了，就留几棵大树，那几棵大树也活不久。就跟北京的文物保护似的，民居城墙都拆光了，就剩个故宫景山北海——如今的古典音乐大概就是那故宫景山北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