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女性共同体(这不是影评,仅仅是蹭热点……)
在近期大热的两部女性影视作品《贤者之爱》、《七月与安生》的评论中,很多都提到了片中若隐若现的“百合”之情。 在《贤者之爱》中,女二百合对女一真由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扭曲情感。生于不幸家庭的百合渴望着真由的一切,她的整个人生都围绕着真由:一方面她不顾一切地保护她,另一方面她又通过掠夺的方式占有她,最后当真由要跟她绝交时,她选择了跟她同归于尽。 而《七月与安生》则讲述了两位女主跨越一切障碍的永恒情谊。七月和安生从小就是朋友,她们就像彼此的影子,紧紧连在一起,直到七月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叫家明。不巧的是,安生与家明也渐生情愫,一段三角关系便隐隐展开了。(此处不剧透!) 有人说这就是百合啊,有人说这只是女性之间纠缠复杂的“闺蜜友谊”,你们这是腐眼看人基。这里问题来了:在百合和闺蜜情傻傻分不清的背后是否暗含着什么?百合和闺蜜的区别在哪里?它们之间的界限何在? 是性或者说情欲吗?这两部作品中的女性都只和男性发生过关系,但由于影片并没有探究性的问题,没有以女性角色的视角讲述过她们在性方面的欲望,所以我们不好讨论影片中女性之间是否有对彼此的一丝欲念。 抛开影片来看,在以intercourse(这么写不会再审核不通过吧,哼)为中心的阳具中心主义文化体系中,不同于男性性欲以阳具的“一”清晰明了地向外指向某个对象,女性的欲望一方面被噤声,由异性恋男性的幻想被描绘成等待被填满的容器;另一方面,女性自身却很难清晰明了地言说自己的欲望,她们的情欲就如幽暗神秘的夜幕,女性身体的内向性和万花筒一般的敏感带使得女性性欲呈现出多元复杂的面貌。而在阳具崇拜的性文化中,任何一种非生殖性性行为都被视为倒错,不光是女性欲望被噤声,女性之间的性更是被排挤到边缘地带。 在漫长的童年和青春期时期,女生之间的身体亲昵度远远超过同龄的男生,但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耳鬓厮磨搭载着的隐隐约约的性色彩。性作为禁忌,在年少时呈现出朦朦胧胧的样子,我们很难界定女生之间的拥抱和亲吻究竟是单纯的友情还是别的什么。而女性友情本身就跟暧昧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不难理解为何从性的层面上说,百合和闺蜜这么容易让人混淆。 那么,区分百合和闺蜜的,是个人边界吗?我们常常听到,爱情和友情的主要区别在于个人边界的不同:在友情中,你是你、我是我;而在爱情中,我们水乳交融。在《贤者之爱》中,百合对真由的情感显然是跨越了个人边界,而且已经夸张到了“不可以有人夺走你的笑容,你的笑容只能属于我”。真由的一切她都想要,剧中的男性——无论是真由的爸爸还是她的初恋在百合眼里都并不是活生生的充满个性的欲望对象,她欲求的是他们身上的符号——这一符号便是真由。只有是真由的,她才想要。她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丈夫是否出轨,她只在乎出轨对象是不是真由,如果不是,那么这个男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和真由相爱之后,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杀了儿子。也就是说,在百合这里,中心一直都是真由,甚至最后不惜因为真由要跟自己绝交而选择同归于尽。 我们很难简单地将百合对真由的情感看做单纯的嫉妒,或者更确切地说,嫉妒并非一种不可化约的情感,在这种嫉妒背后或许隐藏着更为深刻的问题——同性之爱的难以言说以及与之相辅相成的女性身份认同危机。百合说她最喜欢真由,也许这种喜欢是病态的,但是毋庸置疑,她的确喜欢真由,她想要真由,这种想要不是占有,不是将真由视为一种客体的占有,而是占据,她想成为她——百合的扭曲之爱在找不到合适表达出口的同时,还纠缠着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她占据真由的方式就是抢走真由的一切,确保真由只属于她一个人。 我们看到,她抢走的东西除了女性气质的装饰品(项链和耳环),就是男性或跟男性有关的东西(真由的爸爸、初恋,以及爸爸送的娃娃),以及囊括一切过往生活的老房子。在这里,抢走装饰品的背后意味着“我想成为你”,这是身份认同问题;而抢走男性并不能以男性中心的视角简单地被认为是“抢男人撕逼活动”,“为了一个男人争来争去”。正如前文所说,百合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男性本身,她想要的是真由,这些男性在百合眼中是具有重要符号意义的交换对象,她只能藉由他们通向真由。 在《七月与安生》中,我们看到了一段更为常见的女性情谊。当七月告诉安生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安生为她感到高兴,但也伴随着明显的失落。失落是一种欲求对象丧失的情感,难道这不该是爱情里才有的吗?而青春期的女生们或多或少对同性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些人不屑地认为这就是小女生的嫉妒心和占有欲。这样说其实有个前置条件,那便是将女生之间的情感严格清晰地划在了“你是你、我是我”的友情范畴。显然这些微妙的情感已经抹掉了这一界限,进入了不能清晰界定的广袤领域。 如果我们以一种全新的、女性自身的眼光来看待女性之间的情感,或许会发现,这些情感不能、也不应该被局限在“百合”或“闺蜜”这样的限定之中,女性的情感和欲望本来就是丰富多元的,它拒绝限制、规范和定义。就像俄狄浦斯情结里,父亲的立法迫使幼年的孩子离开母亲,当阳具中心的文化体系试图割裂一切混沌、为万物立法之时,这些情感和欲望便被隐藏压抑了。一方面,同性恋在这套体系中一直被视为倒错而被排挤出去,在这一体系内部,如果不通过阳具这一符号(也就是男性)作为尺量,女性很难找到抵达彼此的方式,所以百合在通往真由的途中总是借由抢夺她身边的男性,而真由的妈妈和奶奶她从来没想要过;另一方面,当本为一体的七月与安生初涉成人世界,也就是当她们开始步入异性恋的成人立法世界,她们童年时的连体状态自然也就被割裂了,随之而来的,是成年时期漫长的纠葛之情,这种感情既非爱情、也非友情,或许我们可以为它重新起个名字——“碎裂的女性共同体”。 (懒得结尾了……另外,将百合之爱和女性身份认同危机体现得更好的一部电影是《裂缝》,这篇文章没写清楚,先将就一下吧= = 其实我想说的是:世上没有直女,只有恐同、深柜和厌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