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区门口摆摊的女强人

                
                
「渚」是什么。路上我一直在想。应该是小水洼或者水中小岛之类的吧？
 
位于太湖边上的陶都宜兴，有许多个叫“渚”的村镇。从西渚镇的大觉寺出来，我们被导航带进了一条乡间小路。路边树木茂盛，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明亮；远处丘陵环绕，茂林修竹随着风轻轻摇曳。约20分钟的车程，张渚镇善卷洞景区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同行的几位外地友人下车购票，我把车子往山腰的停车场开。
 
下午四点多钟，外面阳光依然灼人。停车场进口处的路边上并排放着三辆汽车，但是并没有停在景区划定的车位上，因为那里有几棵大树遮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车停在了阳光下的车位上。
 
不远处，卖冷饮的姑娘向我招手：“喂。你为什么不停在那边？太阳多热呀。”
 
“那边可以停么？景区没人管么？”
 
“都几点了，快要下班了，本来车子也不多。停在阴凉的地方吧！”
 
我微笑跟她表示感谢，去洗手间冲洗脸上的汗。
 
她的小摊其实只是两张高低不同的桌子，一张桌子上堆了乱七八糟的玩具，有木弓箭、塑料金箍棒、玻璃珠项链、车挂；另一张桌子上放着十多瓶不同的矿泉水和饮料。两张桌子的间隙处，用水泥墩固定了两把大伞，虽然遮挡了一些阳光，但是她的肤色依然黝黑。
我走到她身后，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
 
“你太老实了！有阴凉地都不停！”她朝我咧开嘴笑。
 
“生意好么？”我问她。
 
“还不错啦，天气热就好卖。这个点不行了，景区要下班了，也没有游客再来了。”
 
有人走过来，朝小摊这边看看，她立马站起来大声喊：“冰水，冰镇的饮料！”
 
人走过去，她又坐下来朝向我：“你喝水伐？”
 
我笑笑：“不了，车上有水。你这水得卖至少5块吧？”
 
谈到生意，她有些兴奋，嗓门很大：“不一样，有3块的，有4块的，也有5块的，呶，百岁山最贵，5块。”
 
“你不是说有冰水么？哪里有冰柜？”我奇怪。
 
她笑，打开我身旁的储物箱，里面是一张小被子，裹着一件旧棉衣，包裹着几瓶冰水。
 
“放一天也可以？不化么？”
 
“不化，每天提前冰，有的冻成冰块或者冰渣，放一天还很冰。”
 
我们说话的间隙，遇到行人走过来，她总会站起来朝游客热情地大喊：“冰水，冰镇的饮料！”
 
又有一家人走过来，她卖了两瓶怡宝，两瓶农夫，一瓶百事。箱子里的饮料已经所剩无几。
 
“卖完了就能回家了吧？你是镇上的人？”
 
“对呀，明天又能休息了。今天累死我了，胃又疼，人快要晕过去！”她一直捂着肚子。
 
我纳闷：“为什么明天休息？”
 
她笑：“我这是上一休一，景区门口还有个卖水的老太婆，这周我一三五，她二四。”
 
“那周末怎么办？周末生意肯定很好。”
 
“周末我们俩都来，我在这头，她在那头。但是我们得协商好，价钱得一样！”
 
“现在来善卷洞的人多么？有没有卖黄牛票的？我听说，很多当地人都能搞到黄牛票。”
 
她严肃起来：“现在哪有，门票都是需要扫描的，做不了假了。我很鄙视卖黄牛票的其实！你看，本来景区就很照顾我们当地人了，只有它发展好了，游客多了，我们才能生存下去，并且挣更多的钞票呀！”
 
我朝她点头。
她问我：“你从哪里来？”
 
“南京。”
 
“南京呀！好地方！我前几年就在那里待过。”她更加活泼。
 
“哦？在那里做生意么？”
 
“对，江宁大学城。我跟你说，学生的钱可好挣了，我做了好多生意。一开始开了家奶茶店，你知道的，都是粉冲的水，放糖浆，能买5块8块，我一天能卖100杯！后来还卖过关东煮、摊过煎饼、卖过凉皮，批发过女鞋女装……”
 
我很惊讶，问她哪个最赚钱。
 
“卖奶茶和衣服好一些。摊煎饼太累了，还都是油烟。不过我最近又发现一个好项目，吹气球。”
 
“吹气球？什么气球？”
 
“哎呀，你没看见过么？好多景区和大街上都有，五颜六色的、不同形状大小的气球，吹起来，拴成不同的东西，小蜜蜂啦，熊大啦，都可以！”
 
“哦，也是，气球成本低，拴成卡通形象就贵了。”
 
“对对对，我最近在家一直看百度学呢，争取到国庆假期，我让我妈来卖水，我吹气球，一天能挣不少呢。不过……最近有点懒，回家就想睡觉，还要带小屁孩。”
 
“小屁孩多大了？你不在家谁带呢？”
 
“四岁，我妈在家呀。反正我老公不带。”
 
“他在哪里上班？”
 
“外头，旁边的镇子上，我也不太清楚啦。”
 
我笑：“你不管他？”
 
“我才懒得管哩！你想想，男人是管出来的么？他整天在外面忙，只要按时回家就行。我又不问他要钱，每年年底说要给我多少多少钱，哼，屁咧，从来没给过。”
 
她又兴奋了，忽地站起来，双手张开，头仰着朝天空喊：“我要挣钱！我要做「女强人」！”
 
我跟着她笑出声来，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们谈话的十几分钟，一共来了8拨游客，有7拨人买了她的水，我粗略算了一下，有近80元入账。箱子里的冰水，已经没了吧。
 
景区工作人员骑着电瓶车，跟她说要下班了，可以收摊了，她朝大叔招手，感谢大叔；她妈妈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过去帮忙，她说快来，我今天一天肚子难受死了！一辆黄色的电力抢修车停下来，司机问她要一瓶饮料，她把箱子里棉被裹着的最后一瓶尖叫送过去，递给驾驶室里的司机，他们有说有笑，姑娘并没有问司机要钱，那是她的发小。
 
我要帮她收摊，她忙不要，从对面洗手间门口的树丛里骑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出来，“看，这是我的宝马！”收拾完毕，我说真不好意思，车上有水，也没照顾你的生意。她说，没事，下次再来善卷洞，饮料随便喝，我请客！
 
临别时互相招手道别，「宝马」发动起来，向着太阳的反方向离去，车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很远很远，小镇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