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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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名叫克莉丝汀,她后来成了我在彼岸岛上最好的朋友。
克莉丝汀是亚美尼亚人,中等身材,一张典型的中亚美女脸,黑头发高鼻梁大而深陷的眼睛,让我想起新疆历史博物馆里,楼兰美女的干尸旁边挂着的还原肖像。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中间,她非常惹眼,我打赌她是这岛上唯一的亚美尼亚人。她去年在岛上住过好几个月,在如那当志愿者,所以有很多朋友。像我其他的好朋友一样,克莉丝汀喜欢照顾人,认识她以后,我大部分的社交都由她来安排。她带我去各种不知名的小饭馆,去最好的按摩店,去没有人知道的海滩,在不用上课的休息日里,我们一起混时光,聊各种话题。我总是逗她说,我刚到这个岛,老天爷就给我分配了一个闺蜜,完全不用我操心。
克莉丝汀却不同意,“你不记得那天我来的时候的事了吗?” 她说,“我那天扭了膝盖,在如那的前台办完手续,背不起我的大登山包,是你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马上就知道你心地特别善良。在我们国家,人们看见这样的情况,肯定会伸出手来帮忙的。”她坐在我的房间里,手里端着半杯我硬塞给她的红酒,半躺在沙发上跟我聊着。这姑娘真是个美人,我在心里想,又聪明,还这么独立坚强,就缺个能欣赏她的男朋友了。
37岁的克莉丝汀还是单身,在如那这到没有什么奇怪的,在这儿结婚的人是非主流。大概结了婚的人要么没有时间和精力跑到这犄角旮旯的小岛上寻找自我,要么已经找到了自我,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克莉丝汀恨嫁,这就只有我能理解她了。亚美尼亚是一个几千年历史的古老民族,尽管我以前一直以为它属于俄罗斯,但亚美尼亚人完全不这么看,他们一直在寻求独立,直到苏联解体才最终如愿。克莉丝汀非常自豪自己民族一脉相传的传统,但那是个保守又相对封闭的社会。在欧洲的年轻人将出门旅行当作一种时尚的今天,37岁的经济学博士克莉丝汀,这样独自一人四处闯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并不是每个如那瑜伽中心的人能够理解的。
“我并不是不想结婚啊,可是一直没有碰上想要嫁的人。” 克莉丝汀很委屈的对我说。我想是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建立起了真正的认同。 这话我30多岁的时候也经常跟别人说,在我们那样古老的国家里,不结婚都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太固执的结果,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会说5种外语的克莉丝汀是个极其坚强的姑娘,她的家里并不富裕,所以她读大学的钱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
“过去十几年,我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了上课学作业,我都在打工挣钱。我从来没有过富裕的感觉。“,一杯酒下肚,克莉丝汀话多起来。”我都是靠自己才读完书,找到工作的。“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在亚美尼亚工作呢?“ 我问
”你知道,当你看过外面的世界,你很难再回去。“ 她有些悲伤的回答。”我在亚美尼亚几乎找不到合适结婚的人了,我学历太高,年龄也太大。我们那里还是要相亲,家长批准才能结婚的。而我又想要孩子,我太喜欢小孩了。“
这情况跟我35岁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多少我的女朋友经历过这样的焦虑?
”我们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剩女,可以组成一个军队了。“ 我忍不住开玩笑说。她苦笑着,站起来给又给自己倒一杯酒,这对于她来说很不寻常。克莉丝汀是个非常自律的姑娘,如那瑜伽营里是不准喝酒,抽烟,不准吃肉,连牛奶和奶酪也不准吃,甚至连蚊子都不准打。我们注册的时候都签过一张写满了不准的协议。我是个从小就很反叛的人,从来不相信这一套,所以照样想喝就喝。
”红酒对我来说也是很奢侈的,现在我没钱买。“克莉丝汀继续说。”你知道我们国家的收入很低,平均收入大概两三百美金的样子。如果我接着在银行做经理,我挣的钱也只够基本生活。我们那儿没人买得起房子。我没有钱旅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过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就出来了。“
”像你这么好的教育背景,又会说5种语言,我觉得你在哪儿都能活的挺好,出来是对的。“我接话说。
”哪有啊,我到处投简历,别人要么说我学历太高,不符合职位要求。要么干脆没有回音。我试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音。所以我才回如那,因为他们给我提供免费食宿,我可以在这里短期呆一段时间。“ 她说。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你去美国试试怎么样?要是能在美国能找到工作,就有办法留下来。“我给她出主意。
”哪有那么简单啊,我都没有美国签证,从来没去过美国。在网上找工作,像我这样的小国家来的人,很难有回音的。“
这下我沉默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出生的国家大小,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当初我离开自己的国家的时候,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但是我多少有个房子可以卖。而且,我找到了张发财,如果没有他,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也许困在某个中餐馆里洗盘子呢。
所以,一个人会成为你的朋友,自有它的缘由的。我很佩服克莉丝汀,她从来不抱怨,也很少情绪化,从不缺课,是瑜伽课上最好的学生。她又很传统,带有成长在中亚传统社会深深的印记,非常守信,从不食言。她也不矫揉造作,或者愤世嫉俗。有时候我真想不通,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不是生活最顺利的一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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