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物有情

       也许很多人不能够理解日本武士对他们配刀的执着，乃至对所谓武士刀的执着。这也包括我自己在内，然而前些天看了一部讲述武士刀的纪录片，对为什么武士们那么珍重他们的佩刀有了那么多一点点的理解。10个工人三天三夜不停歇的将矿石冶炼成金属。领头的工人满头大汗地看着刚刚烧成的红通通的金属时，满眼含着感恩泪水，仿佛上天赐予了他们一块至宝一般。打造剑身的师傅带着两个学徒一起工作。所有的学徒最初只能从烧火开始，这一烧就是几年。然后才开始挥锤子，这一挥又是几年。接着他们才能正式开始尝试自己打造武士刀。这几年来重复的工序是多么地磨练心智，也只有坚持下来的人，才能够真正用心去感受到剑身上的温度，以及剑身的厚度。看着师傅小心翼翼地把烧的通红的剑身放入冷水中完成最后的一部工序，然后拿布一点点裹住剑身准备送往抛光师那里去的脸上，同样是感恩，充满真诚的感恩。抛光师傅拿到剑后，拿着上好的磨刀石一点点地靠着细微的接触摩擦着剑身，最后所使用的磨刀石和粉笔末的大小相当，但师傅依旧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觉得还需要加工的地方。
       整个制作过程要花费3～4个月的时候，但隐藏在这几个月时间的背后，乃是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慢慢炼就成的匠心精神。而愚以为，匠心精神的关键，就在于待物友情。
       刚才看了一部电影，名字是澄沙之味（あん）。澄沙就是过滤后较细的豆沙。故事讲述了一位刑满出狱的被雇用为铜锣烧店长的中年男子与一位患有麻风病的老奶奶在那家店一同做豆沙而展开的温情故事。老奶奶尽管手指变得十分不灵活，但却能做成让人赞叹的豆沙来。她告诉店长说，“豆沙就是铜锣烧的灵魂啊。“ 当店长决定雇佣老奶奶并一同做豆沙时，他发现老奶奶常会对豆子们说话。印象最深的一句是店长问老奶奶可否开始煮豆子时，老奶奶说“立刻就煮的话就太失礼了，我们要让这些豆子适应这些糖。就好比是第一次约会一样，年轻人要花些时间亲近一下。” 那一刻我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老奶奶做出的豆沙会那么好吃，什么武士刀会在冷兵器时代已经彻底成为历史的今天依然吸引人眼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都化了很多的时间在制作上，时间在这里只是相对的，但若不是这些匠人对待他们眼前的事物如同对待一个人一般满含深情，无论花再多的时间，我相信都是做不好的。
       想起西来的禅食会总结时，师父对我说，“食物切的粗与细与它们进入口中的味道是有关的，只要用心去品尝。”每天吃饭时尽管尽量止语，但也难免心猿意马，很难专注地放在吃每一口的食物上。转念一想自己做饭时就很粗心，往往是能食用就好，再比较一下上文的例子，自愧不已。一把好的武士刀往往都会落在优秀的武士手中，也是因为只有优秀的武士，才能不仅体会那些匠人的心血，更能体会他们的心意吧。
       武士道的精神用一句从《葉隠》里的话总结可以是：武士道と云ふは死ぬ事と見つけたり。英文的翻译是：The way of the Samurai is found in death. 中译里我比较喜欢这个版本：武士道的精神是悟死。只有真正理解的死亡，才能真正开始生活，无畏地活着。仔细想来，这其中尽有几分的禅意。
      最后用一句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一句话收尾吧：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