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刘慈欣的女性观
瞄到了各种不知让人说啥好的书评,归总了小谈一谈且。 刘先生深谙悍猛的男人可以趟过怎样的险恶,但到头来是一定要把人类存续的终局交给伟大的母亲去操持,哪怕是个万劫不复,也要让爱做主。有人将之归咎于刘落后的审美观,而今天要展开掰扯的就是这个问题。即他的这种偏执,才恰是他的至正。附着阴才能抱上阳,这种最究竟的“三观”不晓得异议者们是否懂得。 首先刘是个什么人?这个题目在其做派和作品中并不难以揣度:刘是一个绝不算油滑的理工生、一个从不认为自己有多浪漫的人(虽然内里隐逸着DX3906级别的浪漫)、一个在早年面对女子会害羞的人,他也是从不敢正面奢求程心的孤僻男生,他更是那个嗅闻林云体香不生邪念却能联想到雨后青草地的滞郁男子。 如上捏成一团来考察的话,刘是一个对女性之美好有自惭形秽倾向的男人,惭愧着觉察着,觉察越深这种惭愧越明净。而这种羞怯的根子,笔者以为是缘于刘心灵史中的一个觉察:女人是最全然的存在,是本初的和最终的完满。这一点纵然多悍猛的男子也难以企及,更无从追赶。当然如果你非要说刘是因为自卑而对女性生出嫌恶,那我只能说你真的没有用心共情刘的文字,对某角色的嫌恶如以文字为载体那是太难掩盖的。 我相信判明刘本人对女性是否存在恶意并不是太难的事,何况作品中他价值体系中对女性的倾斜已然太过直截:“我距林云很近,闻到了隐隐约约的清香,这是一种去除了所有甜分的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微苦,令我联想到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草地”(摘自《球状闪电》),引文里对女性本初美好觉察之彻底,姿态之无邪,足以让人沉心感受。而如将刘抽象为符号,呈现的甚至很可能是“母亲”本身,也许他俯瞰宇宙仍脱不开君父视角,他凝望地球和人类的眼神却一定是母亲式的,刘早已用他的方式让他的心海化入了茫茫宇宙这个大子宫。 从《球状闪电》到《三体》,我是一路嗅着他文字背后难以自抑的母性(与形而上大爱略有不同,是其心魂结构逸散出的一种气息)并多有会心,这不但解释了他女性角色的塑造倾向,对于推敲他处理宇宙大幕与人类之爱关系的手法时也多有助益。与其说他塑造的女性尽皆圣母,不如说他绝不能够在止息对母体眷恋的情况下脱离开时间中大爱的长河去建构女性角色,也即大刘眼中的女性,每一个都是无缺的母亲,都是宇宙大子宫的缩影,没有一个不是完成中的圆满。而一旦他进入子宫模式,跃然纸上的女性虽行止各异却必自带或隐逸或昭明的母性体认,也就可以理解了。至于说承载了人类母亲光环的女性,怎可以不聪慧不绝美?所以从林云,到叶文洁乃至程心,无一不有脑有颜色。这种大陆罕见的坚持在“母体环境”下创作的男性作家刘慈欣,对“子宫”有绵延的眷念且从不愿在创作环境中与之割裂联系的刘慈欣,我想就是老天送给中国的最好的刘慈欣。 这里多说一句,能看到同是女性角色林云绝冷的疯狂和叶文洁凛达的念力,居然还会认定循爱而行的程心是刘一贯贬损女性的写照么?稍动心脑就会明白,她们不过是以不同姿势在学着扮演母亲不是么?程心的被广为诟病,说明很多人也许明白时代中的女性,却不明白时间中的女人,TA们是否明白爱也不好说,或者也许,TA们只是不明白角色托举宏旨的方式吧。程心程心,她唯一的错就是她长足了一颗人类之心。心的事多半就是爱的事,而爱的事只有说这爱起了没起,而无有错了没错。而刘也借了关一帆的口向人间的我们幽幽地喊了话:“爱是没错的,一个人不可能毁灭一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那是所有人,包括活着的和逝去的,共同努力的结果。” 漫旅程途,亘古之心长没长上,差异总还是大的。有主动降维的,也就有甘陷光墓的。人间人,忠孝节义民族普世不论,我想首先,还是要对得起生命的维度。而深谙时间源头之义的大刘,一手高扬起点兽性对于人类演化的护航意义,另一手隐微不失庄重地礼拜了溯时间源头绵延而来的母性圣谛,末了却招惹了从不真的举头星空却爱好政审的物种们,也是颇可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