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拉环

父亲是喜欢喝酒的。
自幼印象中父亲就喜欢喝酒，他喝的酒不贵，正如经常抽烟的人会把好烟留在应酬场合时用一样，他最常喝的是二锅头。有时在饭桌上，他会不顾母亲一再的白眼和反对，让我舔舔筷子上沾的白酒以满足我的好奇心，美名其曰——孩子肯定不喜欢这种辣辣的味道，以后长大了也就不会像他爸一样天天喝酒了。上小学时我放学回家比父亲下班早，那时我的个头刚好能探到冰箱冷藏室的下层，夏天的时候，每天的任务之一是给父亲往冰箱里放两瓶啤酒去冰镇。父亲也喜欢足球，犹记得98年的夏天，凌晨两三点，客厅的墙面被电视屏上的足球场映成灰绿色，父亲倚靠在沙发扶手上，面前的四角板凳上摆着啤酒和一碟花生米，他怕影响我们娘儿俩休息，把声音关掉，看着激烈却又无声的球赛。
上初中时我去外地求学，自此和父亲的联系多通过电话，父亲并不健谈，但若他哪次忽然话多了起来，我想一定是他刚刚又“喝好了”的缘故。工作后终于有了自己的收入，回家看到父亲还一如既往地喝着二锅头，逢节假日我在“酒仙网”上买些好的白酒给家里寄回去，父亲却一再强调我买的汾酒啊、西凤啊不好喝，他受不了那个味道，无奈我又只好买回牛栏山二锅头之类，不知道他是真不喜欢还是怕我买那些酒花钱多。
今年夏天我请假回家探望父母和年过八旬的外公，适逢欧洲杯激战正酣，父亲买了青岛啤酒回来。拉环上有“再来一瓶”的抽奖活动，每次饭前，四听冰镇啤酒摆在桌上，父亲开酒前总会很有仪式感地问我们一句“这罐有没有？”我们七嘴八舌地猜测一气，便眼巴巴等着“呲”的一声拉环拉开揭晓答案——若是中奖了，我们便欢天喜地得把拉环收集到外公专门用来收集“金拉环”留待日后兑奖的盒子里；若没有中奖，就叹息一声，为启下一罐儿而摩拳擦掌。
村上春树的所有小说中，男主人都爱喝威士忌和啤酒，他说生活中要有“小确幸”才有意思，他的“小确幸”之一是在跑完马拉松之后，坐在草坪上大口喝冰镇啤酒。这让我想起记者采访和纳达尔“厮杀”近六小时后夺冠的德约科维奇想说些什么，他说作为职业运动员的自己，想在更衣室里尝一小口巧克力。所谓“小确幸”对我来说便是这种家人围坐一桌开啤酒般的微小而确实的幸福，终点指向无意义，无意义中才能挥发出生活的另一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