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武林
一
从记事起，陪伴我的就只有一套拳法。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有师傅。
师傅问我，想学刀还是想学剑。
我说学剑。
刀霸剑灵，剑似飞凤，剑似灵。
师傅说，我不会剑，只能教你拳法。
于是我先扎了一年的马步，我通常一边扎马步一边骂师傅，老东西就拿柳条鞭抽我，然后再被加倍的罚扎马步，长此以往，这一骂就是三年。
当师傅终于肯教我拳法的时候，我早已忘了我当初想学的是剑，不是拳。
除了师傅，兰姨更像我的亲人，我从来不叫她师娘，我喜欢叫她兰姨。
她做的丝瓜肉丝面是我从小吃过的最好吃的美味，毕竟吃师傅做的饭还不如去扎马步。
十八岁，我第一次打中了师傅一拳，对，就用师傅教的不知名的烂拳。师傅鼻子中了我一招，鲜血顺着鼻孔流下来，但这一拳，我足足练了十三年。我顾不上看这老东西的伤痛，喜悦流于颜表。师傅用恶狠狠的眼光盯着我，我没理会，踮着脚回了屋。
我不知道我那晚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我出了门，却看到师傅在院子里站着，对着东山上刚刚升起的日头，阳光洒在院子里，拍在他的脸上，他嘴角上扬，难得地露出了一抹微笑。我第一次觉得这老东西还不是那么讨厌。
我说，你可是十多年都没有笑过了。我对他向来都没有称呼，他倒也乐得其所。
话一出口，他转向我，我却全然看不到他脸上的微笑，转而是怒目圆睁的一脸横肉。
剑谱，滚。
我看着他扔在地上的剑谱，愕然。
临近正午的时候，我被兰姨拉到厨房，她从师傅藏酒的地窖里捧出一把剑，用衣袖轻轻抹了抹上面的灰尘。
蟠龙剑鞘，龙爪剑柄。拔剑出鞘，锋芒过处，剑气与酒香糅在一起在空气中蔓延。一瞥之间我竟看到剑脊上刻了一个叶字。
兰姨看了看剑谱，又看了看我，这是你叶家祖传的点苍剑和点剑决，你带上它们。下山去吧。
我叫叶凌，叶家？
我吃了兰姨的最后一碗丝瓜面，拿了剑，装了剑谱。
我顺着山阴的一面下山，想回头看看兰姨，却在树荫之下看到那个瘦高的老东西，目光移开再移回去的时候，树荫下却空无一人。
不知怎的，我竟然还有一些不舍。
二
时世动荡，群龙四起。
厉害的当属京城欧阳家，短兵见长，匕首为佳。
当然，这些是我听客栈小二上菜时说的。
那日，我正在楼上琢磨我的剑法。忽听得楼下人们的尖叫和盘碗碎裂的声音，我透过门中间的小缝，楼下一片狼藉，五六个大汉围住一对青年男女。大汉统统着黑色短袍，带棕色头巾，最招眼的是小臂上的黑色龙形刺青，和手上闪的发亮的弯刀。
我顾不得多想，在大汉起手的瞬间，翻身下楼，运气拔剑，按我的拳法套路，封咽，锁喉，拦腰，断臂，每一下恰到好处，不致伤却能如点苍决般封住他们的穴道。但是我，手臂上却挂了彩。
青年男子看了看我，来不及抱拳便说，公子快楼上请，刀有剧毒，请倩儿给你疗伤。
我眼一黑，倒在满地狼藉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在一座平稳前行的马车里，我的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用不得一点儿力气，我摸了摸腰间的剑和怀里的剑谱，还在。
马车突然停下，引出一声马啸。
我从车厢里探出头，年轻男女端坐在前，周遭是一片厚密的松树林，松林下，是和以前一样带有黑龙刺青的八人。
那年轻男子一蹬车辕，身形飘渺乱斗于八人阵中，兵器相接叮叮做响却不见男子手中任何兵器。我挣扎着身体，拔剑出来，女子一转身按住我的剑柄说，他可以。
八人倒在地上，人人一招毙命，男子坐回马车。
我退剑回鞘，没想到你们书生模样，却如此厉害。
是他厉害，我并不厉害，我只会救人。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伴着马蹄声，让人欣喜。
你用的是叶家剑？你是叶家人？男子说。
我叫叶凌。
我是欧阳倩，这是我哥哥欧阳辰。
你们就是京城，欧阳家？
欧阳辰看着我说，我看看你的剑。
我拔剑出鞘，剑脊上的叶字依旧在那儿。
刚才追我们的是大漠弯刀门，他们装束都一样，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头目是谁，单独作战武功一般，十人以上就可布阵，少有人可破此阵，除了叶家，你叶家的点苍剑法是破阵唯一之法，你虽功底深厚却不懂得怎样用剑。我兄妹二人遵亡父遗言南下就是要调查你叶家十几年前在江湖消失之事与弯刀门复出是否有关。
可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叶家？消失？
叶凌哥你伤还没好，进去歇一会儿吧。我看着欧阳倩深邃的眼睛，挣扎着，回了车厢。
半睡半醒之间，恍惚听到有人唱。
马儿奔
鸟儿飞
明月照我心
三
十八年前，华山脚下，一场对决拉开帷幕。
叶远着一袭白衣，在南。
冷风着一身黑衣，在北。
夜已经深了，皎洁的月光下，他们更像是阎王两边的黑白无常。
练武之人总是有些桀骜不羁的。
我用我这点苍剑胜你不武，说着，叶远将刻有叶字的长剑捧着交给了管家叶安。
拿剑，弯刀门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冷风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看过的人都知道，冷风嘴角上扬的时候，那是他要杀人了。
他从来没有败过，但是这次，他也许扬错了嘴角。
叶远接过叶安仍过来的另一把长剑。虽不很趁手但也够了。
比拼之间，电光火石，在月光下尤其晃人眼眸。几十回合之后，一刀一剑，在场的也许只有欧阳承一人能看出些许端倪。叶远剑到处闪过一丝银光，冷风逆着银光顶上自己的弯刀，找了个破绽将刀刃滑进叶远的右臂。但叶远并不心急，右手一松，左手捞住掉落在空中的剑柄，挑开冷风的左胸口。
叶家点苍剑法要义就是不曾要人性命。
这一剑，他想的也是一样。
但冷风中剑以后，脚步错乱，没有七步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叶远进前蹲下身，抚了抚他的脉搏。
就在同时，弯刀门人簇拥着门下四位堂主奔上前来，围住两人。
叶远摇摇头，满脸疑惑。
只见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光亮，四位堂主一会意，率先拔出腰间的弯刀，待众门徒的弯刀齐出了鞘，就扑向叶远各个要害。叶远一愣，刹那间四把刀已经距自己不到半尺。就在他似乎感觉刀已经深入皮肤的时候，欧阳承挡在身前，拨开已没入他手臂的弯刀。
欧阳承用浑圆的气力对所有人说，比武场上，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一种威严像是镇住了所有弯刀门徒。
一场比武，却不分胜负。
比武的前一天晚上，叶家的后花园里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着一身夜行衣熟稔地避过花园里的豺狗和机关，潜进叶家的后厅，直奔叶家点苍剑而去。
他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的小黑罐，倒出一点儿抹在剑刃上，又把剑原样放回，接着又拔出自己的剑也同样抹了一点儿罐子里的透明液体。
月光之下，他的背影竟融在黑夜的静默里，更像是黑暗中的修罗。
四
我跟着欧阳兄妹从江南一直行到了河南地界，一路上欧阳倩对我呵护有佳，经常从集市上买来食材亲自下厨。我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
欧阳承还因此开我的玩笑。
也就是你了，我都没有吃过倩倩亲手做的饭菜，这一路上，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而我，对她的称呼，也从欧阳姑娘变成了倩倩，对他，我也开始叫他大哥。
无论行到哪儿，白天的时候，大哥总是不在客栈的。
养伤之余，我就在后院研究点苍剑法，倩倩就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我。
她似乎很懂我的剑法，或者说她似乎懂得所有剑法的要义，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总能给我点拨，给我方向。
一日夜深，倩倩已经睡了，我正在院子里研习剑法，想着刚刚我被点拨的那个动作，一个黑影从外墙翻进来意图夺我的剑，我一个垫步，左手撑住石桌旁的老槐树，右脚脚尖轻点来人伸出手的腕部。
整个过程，招招生风，行云流水。
黑衣人抽回自己的手，伸出右手，屈臂成肘，用肘部击打我右脚的太冲穴，我一翻身左脚和他右手肘击在一起。
我受到的力道太大，落地不稳，退了几步，直接坐到了石凳上。
来人右脚往后一点竟稳如泰山，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他的黑色衣角。
我起身提剑，三步上前，长剑直指来人命门。那人反手一拨，另一只手很自然摘下自己的黑头巾。
大哥！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倩倩白天坐的石阶旁，也坐了下去。
你步伐不稳，内力分配不均，刚才那一脚你要是把内力顶到脚踝，坐在这儿的，就是我了。
说完我见他迅速站起身，抬起右腿，脚尖掠过我的鼻尖。
气力拂过我的脸，就像兰姨的丝瓜肉丝面的热气烘烤我的脸。
我定了定神，在他身边坐下。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倩倩。
我有点儿害羞的摸了摸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小时候见过，只是你不记得。
他站起身，向屋里走去。
我听见已经没入黑暗的声音说，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城吧，我已经查出了眉目。
我的身世。
我的家仇。
五
时过半月，已经到了京城，我被安排到了欧阳家的后院客房。
一路上也遇到了几次弯刀门的围攻，被大哥全都解决了。
一日，我正在院里钻研我的剑法，倩倩依旧坐在身旁的石阶上，看着我。
正练到第八式的时候，倩倩突然说，停一下。
怎么，我又练的不对？
这第八式九天揽月我经常不知气力如何使用，却偏偏是点苍剑法的点睛之笔。
你听，外面很吵，我们去看看吧。倩倩的听力一向很好。
我收起剑，携了她的手，穿过后院门前的老槐树林。
中厅门前搭了一个高台，摆了一把剑，那剑鞘，和我的点苍剑一个模样。
台下汇集各方豪杰，议论声渐渐变小。
点苍剑是江湖至宝，今天我欧阳家有幸得到此剑，特此昭告天下，以剑会友。
我听着管家混厚的声音，心生狐疑。
这声音，萦绕耳畔更像老东西的叫骂声！
我甩开倩倩的手，跑出中厅，这时管家走向长剑，在阳光下长剑出鞘，顿时阴影遮住了阳光。
我来不及上台，箭如雨般淋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趴在高台之上，看着我，掏出一张带着他鲜血的信递给我。
雨还没停，我冲上台，以剑抵箭，回神一看，分明就是那老东西的一脸横肉，还有他手里的那张人皮面具。
我狂怒，抱起师傅向外狂奔。
四外环绕着欧阳家丁的咆哮。
拔剑者，死。
六
孩子，我是叶安，叶家点苍剑的守护人。
十八年前我被迫听命于欧阳，今日死于欧阳，也算死得其所。
算起来，你家的仇应该算到我的头上。
我内心存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十几年来，我坐立难安。
想的只有望你成龙，以洗脱我的罪孽。
还是我魔债未还。
都是造孽啊。
我把他埋在了城东郊一棵老树下。
他毕竟是我的师傅。
我没见过我的父亲，我只有一个师傅。
每日正午，我准时来看他，陪他说话。
我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叫骂。
又一日正午，我来到师傅坟前，却见我用木板制的灵位旁边多了一块大石头。
掀开石头，露出里面的字条。
三天后，城北乱石岗，是你最后的机会。
七
我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去的一定有欧阳辰。
我决定去，看看我最后的机会。
我从东门绕着城墙出了北门，来到乱石岗，前日下雨的雾气还未消散。
岗上空无一人，我躲在一片灌木丛后，等着来人。
没多久，他果然来了。
我刚要爬出灌木，拔剑出鞘。
脚踝被一双大手擒住，动弹不得。
那人脚尖轻点，落在我前面七八尺的地方，等着看着欧阳辰来的方向。
弯刀门？
我看到他同穿黑色短袍，手臂上有龙形刺青，弯刀别在腰间。
你来了？欧阳辰说。
是啊，做个了断吧。
你还活在十五年前吗。
弯刀门人没说话。
当年我欧阳家灭叶家满门实属无奈，算起来，你父亲却是死在叶远剑下，就算报仇，你也应该找那姓叶的小子，而不是我！
你在剑上涂毒，毒害我父亲，又灭叶家满门，妄想独步武林。你欧阳家的这盘棋，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说话间拔出腰间弯刀，霎那间欧阳辰也抽出匕首，短兵相接，雾气消散，更像是碰撞的兵器火花烘烤了周围的雾气。
我见此情景，抽身上前，一刀一剑一匕，交错纵横。
匕首速度极快，左防刀右防剑，不得近身。
我看准一个破绽，长剑指地，左脚抬起直取他头部太阳穴。
却没想到这是他故意卖给我的破绽，他一闪身，匕首直奔我左胸而来。
我稍愣的瞬间，一人披红纱挡在我身前，匕首直插来人心脏。
我左手抬剑，封喉，比剑谱深入三寸，必死无疑。
欧阳辰倒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叫。
他看着我，看着我怀里的倩倩，对我说。
比身死还难过的。
是心死。
我看着倩倩，听见她在轻声唱。
马儿奔
鸟儿飞
明月照我心
弯刀门少主早已不知去向，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慢慢走下山去。
她被埋在师傅的旁边，也让我这师傅见见他的徒弟媳妇。
八
我带了剑谱，携了剑，拿上他们的灵位。又回到我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山。
那老人看了看我怀里的灵位。
你回来了？吃面吧。
兰姨说。
从记事起，陪伴我的就只有一套拳法。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有师傅。
师傅问我，想学刀还是想学剑。
我说学剑。
刀霸剑灵，剑似飞凤，剑似灵。
师傅说，我不会剑，只能教你拳法。
于是我先扎了一年的马步，我通常一边扎马步一边骂师傅，老东西就拿柳条鞭抽我，然后再被加倍的罚扎马步，长此以往，这一骂就是三年。
当师傅终于肯教我拳法的时候，我早已忘了我当初想学的是剑，不是拳。
除了师傅，兰姨更像我的亲人，我从来不叫她师娘，我喜欢叫她兰姨。
她做的丝瓜肉丝面是我从小吃过的最好吃的美味，毕竟吃师傅做的饭还不如去扎马步。
十八岁，我第一次打中了师傅一拳，对，就用师傅教的不知名的烂拳。师傅鼻子中了我一招，鲜血顺着鼻孔流下来，但这一拳，我足足练了十三年。我顾不上看这老东西的伤痛，喜悦流于颜表。师傅用恶狠狠的眼光盯着我，我没理会，踮着脚回了屋。
我不知道我那晚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我出了门，却看到师傅在院子里站着，对着东山上刚刚升起的日头，阳光洒在院子里，拍在他的脸上，他嘴角上扬，难得地露出了一抹微笑。我第一次觉得这老东西还不是那么讨厌。
我说，你可是十多年都没有笑过了。我对他向来都没有称呼，他倒也乐得其所。
话一出口，他转向我，我却全然看不到他脸上的微笑，转而是怒目圆睁的一脸横肉。
剑谱，滚。
我看着他扔在地上的剑谱，愕然。
临近正午的时候，我被兰姨拉到厨房，她从师傅藏酒的地窖里捧出一把剑，用衣袖轻轻抹了抹上面的灰尘。
蟠龙剑鞘，龙爪剑柄。拔剑出鞘，锋芒过处，剑气与酒香糅在一起在空气中蔓延。一瞥之间我竟看到剑脊上刻了一个叶字。
兰姨看了看剑谱，又看了看我，这是你叶家祖传的点苍剑和点剑决，你带上它们。下山去吧。
我叫叶凌，叶家？
我吃了兰姨的最后一碗丝瓜面，拿了剑，装了剑谱。
我顺着山阴的一面下山，想回头看看兰姨，却在树荫之下看到那个瘦高的老东西，目光移开再移回去的时候，树荫下却空无一人。
不知怎的，我竟然还有一些不舍。
二
时世动荡，群龙四起。
厉害的当属京城欧阳家，短兵见长，匕首为佳。
当然，这些是我听客栈小二上菜时说的。
那日，我正在楼上琢磨我的剑法。忽听得楼下人们的尖叫和盘碗碎裂的声音，我透过门中间的小缝，楼下一片狼藉，五六个大汉围住一对青年男女。大汉统统着黑色短袍，带棕色头巾，最招眼的是小臂上的黑色龙形刺青，和手上闪的发亮的弯刀。
我顾不得多想，在大汉起手的瞬间，翻身下楼，运气拔剑，按我的拳法套路，封咽，锁喉，拦腰，断臂，每一下恰到好处，不致伤却能如点苍决般封住他们的穴道。但是我，手臂上却挂了彩。
青年男子看了看我，来不及抱拳便说，公子快楼上请，刀有剧毒，请倩儿给你疗伤。
我眼一黑，倒在满地狼藉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在一座平稳前行的马车里，我的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用不得一点儿力气，我摸了摸腰间的剑和怀里的剑谱，还在。
马车突然停下，引出一声马啸。
我从车厢里探出头，年轻男女端坐在前，周遭是一片厚密的松树林，松林下，是和以前一样带有黑龙刺青的八人。
那年轻男子一蹬车辕，身形飘渺乱斗于八人阵中，兵器相接叮叮做响却不见男子手中任何兵器。我挣扎着身体，拔剑出来，女子一转身按住我的剑柄说，他可以。
八人倒在地上，人人一招毙命，男子坐回马车。
我退剑回鞘，没想到你们书生模样，却如此厉害。
是他厉害，我并不厉害，我只会救人。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伴着马蹄声，让人欣喜。
你用的是叶家剑？你是叶家人？男子说。
我叫叶凌。
我是欧阳倩，这是我哥哥欧阳辰。
你们就是京城，欧阳家？
欧阳辰看着我说，我看看你的剑。
我拔剑出鞘，剑脊上的叶字依旧在那儿。
刚才追我们的是大漠弯刀门，他们装束都一样，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头目是谁，单独作战武功一般，十人以上就可布阵，少有人可破此阵，除了叶家，你叶家的点苍剑法是破阵唯一之法，你虽功底深厚却不懂得怎样用剑。我兄妹二人遵亡父遗言南下就是要调查你叶家十几年前在江湖消失之事与弯刀门复出是否有关。
可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叶家？消失？
叶凌哥你伤还没好，进去歇一会儿吧。我看着欧阳倩深邃的眼睛，挣扎着，回了车厢。
半睡半醒之间，恍惚听到有人唱。
马儿奔
鸟儿飞
明月照我心
三
十八年前，华山脚下，一场对决拉开帷幕。
叶远着一袭白衣，在南。
冷风着一身黑衣，在北。
夜已经深了，皎洁的月光下，他们更像是阎王两边的黑白无常。
练武之人总是有些桀骜不羁的。
我用我这点苍剑胜你不武，说着，叶远将刻有叶字的长剑捧着交给了管家叶安。
拿剑，弯刀门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冷风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看过的人都知道，冷风嘴角上扬的时候，那是他要杀人了。
他从来没有败过，但是这次，他也许扬错了嘴角。
叶远接过叶安仍过来的另一把长剑。虽不很趁手但也够了。
比拼之间，电光火石，在月光下尤其晃人眼眸。几十回合之后，一刀一剑，在场的也许只有欧阳承一人能看出些许端倪。叶远剑到处闪过一丝银光，冷风逆着银光顶上自己的弯刀，找了个破绽将刀刃滑进叶远的右臂。但叶远并不心急，右手一松，左手捞住掉落在空中的剑柄，挑开冷风的左胸口。
叶家点苍剑法要义就是不曾要人性命。
这一剑，他想的也是一样。
但冷风中剑以后，脚步错乱，没有七步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叶远进前蹲下身，抚了抚他的脉搏。
就在同时，弯刀门人簇拥着门下四位堂主奔上前来，围住两人。
叶远摇摇头，满脸疑惑。
只见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光亮，四位堂主一会意，率先拔出腰间的弯刀，待众门徒的弯刀齐出了鞘，就扑向叶远各个要害。叶远一愣，刹那间四把刀已经距自己不到半尺。就在他似乎感觉刀已经深入皮肤的时候，欧阳承挡在身前，拨开已没入他手臂的弯刀。
欧阳承用浑圆的气力对所有人说，比武场上，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一种威严像是镇住了所有弯刀门徒。
一场比武，却不分胜负。
比武的前一天晚上，叶家的后花园里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着一身夜行衣熟稔地避过花园里的豺狗和机关，潜进叶家的后厅，直奔叶家点苍剑而去。
他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的小黑罐，倒出一点儿抹在剑刃上，又把剑原样放回，接着又拔出自己的剑也同样抹了一点儿罐子里的透明液体。
月光之下，他的背影竟融在黑夜的静默里，更像是黑暗中的修罗。
四
我跟着欧阳兄妹从江南一直行到了河南地界，一路上欧阳倩对我呵护有佳，经常从集市上买来食材亲自下厨。我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
欧阳承还因此开我的玩笑。
也就是你了，我都没有吃过倩倩亲手做的饭菜，这一路上，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而我，对她的称呼，也从欧阳姑娘变成了倩倩，对他，我也开始叫他大哥。
无论行到哪儿，白天的时候，大哥总是不在客栈的。
养伤之余，我就在后院研究点苍剑法，倩倩就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我。
她似乎很懂我的剑法，或者说她似乎懂得所有剑法的要义，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总能给我点拨，给我方向。
一日夜深，倩倩已经睡了，我正在院子里研习剑法，想着刚刚我被点拨的那个动作，一个黑影从外墙翻进来意图夺我的剑，我一个垫步，左手撑住石桌旁的老槐树，右脚脚尖轻点来人伸出手的腕部。
整个过程，招招生风，行云流水。
黑衣人抽回自己的手，伸出右手，屈臂成肘，用肘部击打我右脚的太冲穴，我一翻身左脚和他右手肘击在一起。
我受到的力道太大，落地不稳，退了几步，直接坐到了石凳上。
来人右脚往后一点竟稳如泰山，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他的黑色衣角。
我起身提剑，三步上前，长剑直指来人命门。那人反手一拨，另一只手很自然摘下自己的黑头巾。
大哥！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倩倩白天坐的石阶旁，也坐了下去。
你步伐不稳，内力分配不均，刚才那一脚你要是把内力顶到脚踝，坐在这儿的，就是我了。
说完我见他迅速站起身，抬起右腿，脚尖掠过我的鼻尖。
气力拂过我的脸，就像兰姨的丝瓜肉丝面的热气烘烤我的脸。
我定了定神，在他身边坐下。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倩倩。
我有点儿害羞的摸了摸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小时候见过，只是你不记得。
他站起身，向屋里走去。
我听见已经没入黑暗的声音说，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城吧，我已经查出了眉目。
我的身世。
我的家仇。
五
时过半月，已经到了京城，我被安排到了欧阳家的后院客房。
一路上也遇到了几次弯刀门的围攻，被大哥全都解决了。
一日，我正在院里钻研我的剑法，倩倩依旧坐在身旁的石阶上，看着我。
正练到第八式的时候，倩倩突然说，停一下。
怎么，我又练的不对？
这第八式九天揽月我经常不知气力如何使用，却偏偏是点苍剑法的点睛之笔。
你听，外面很吵，我们去看看吧。倩倩的听力一向很好。
我收起剑，携了她的手，穿过后院门前的老槐树林。
中厅门前搭了一个高台，摆了一把剑，那剑鞘，和我的点苍剑一个模样。
台下汇集各方豪杰，议论声渐渐变小。
点苍剑是江湖至宝，今天我欧阳家有幸得到此剑，特此昭告天下，以剑会友。
我听着管家混厚的声音，心生狐疑。
这声音，萦绕耳畔更像老东西的叫骂声！
我甩开倩倩的手，跑出中厅，这时管家走向长剑，在阳光下长剑出鞘，顿时阴影遮住了阳光。
我来不及上台，箭如雨般淋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趴在高台之上，看着我，掏出一张带着他鲜血的信递给我。
雨还没停，我冲上台，以剑抵箭，回神一看，分明就是那老东西的一脸横肉，还有他手里的那张人皮面具。
我狂怒，抱起师傅向外狂奔。
四外环绕着欧阳家丁的咆哮。
拔剑者，死。
六
孩子，我是叶安，叶家点苍剑的守护人。
十八年前我被迫听命于欧阳，今日死于欧阳，也算死得其所。
算起来，你家的仇应该算到我的头上。
我内心存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十几年来，我坐立难安。
想的只有望你成龙，以洗脱我的罪孽。
还是我魔债未还。
都是造孽啊。
我把他埋在了城东郊一棵老树下。
他毕竟是我的师傅。
我没见过我的父亲，我只有一个师傅。
每日正午，我准时来看他，陪他说话。
我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叫骂。
又一日正午，我来到师傅坟前，却见我用木板制的灵位旁边多了一块大石头。
掀开石头，露出里面的字条。
三天后，城北乱石岗，是你最后的机会。
七
我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去的一定有欧阳辰。
我决定去，看看我最后的机会。
我从东门绕着城墙出了北门，来到乱石岗，前日下雨的雾气还未消散。
岗上空无一人，我躲在一片灌木丛后，等着来人。
没多久，他果然来了。
我刚要爬出灌木，拔剑出鞘。
脚踝被一双大手擒住，动弹不得。
那人脚尖轻点，落在我前面七八尺的地方，等着看着欧阳辰来的方向。
弯刀门？
我看到他同穿黑色短袍，手臂上有龙形刺青，弯刀别在腰间。
你来了？欧阳辰说。
是啊，做个了断吧。
你还活在十五年前吗。
弯刀门人没说话。
当年我欧阳家灭叶家满门实属无奈，算起来，你父亲却是死在叶远剑下，就算报仇，你也应该找那姓叶的小子，而不是我！
你在剑上涂毒，毒害我父亲，又灭叶家满门，妄想独步武林。你欧阳家的这盘棋，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说话间拔出腰间弯刀，霎那间欧阳辰也抽出匕首，短兵相接，雾气消散，更像是碰撞的兵器火花烘烤了周围的雾气。
我见此情景，抽身上前，一刀一剑一匕，交错纵横。
匕首速度极快，左防刀右防剑，不得近身。
我看准一个破绽，长剑指地，左脚抬起直取他头部太阳穴。
却没想到这是他故意卖给我的破绽，他一闪身，匕首直奔我左胸而来。
我稍愣的瞬间，一人披红纱挡在我身前，匕首直插来人心脏。
我左手抬剑，封喉，比剑谱深入三寸，必死无疑。
欧阳辰倒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叫。
他看着我，看着我怀里的倩倩，对我说。
比身死还难过的。
是心死。
我看着倩倩，听见她在轻声唱。
马儿奔
鸟儿飞
明月照我心
弯刀门少主早已不知去向，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慢慢走下山去。
她被埋在师傅的旁边，也让我这师傅见见他的徒弟媳妇。
八
我带了剑谱，携了剑，拿上他们的灵位。又回到我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山。
那老人看了看我怀里的灵位。
你回来了？吃面吧。
兰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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