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

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悲哀地发不出声来。
她惊讶地看着，隐约一丝愤怒。
雾霾，这个并不应该很现代的概念。
她看到，一颗颗黑色的脑袋在一片浓稠的白色中晃荡摇摆，下体被更白色所覆盖，他们面目全非，一切人的特征都模糊不清，灰而暧昧。如同没有触觉的行尸走肉在世界的脑浆中游走，人群渐渐消失复又出现，但耻辱的形状依旧未变。平日的争吵不休变成了无声电影，她眼前的人群涌流仿佛慢镜头般不断拉长、扭曲、变形，僵硬的身躯缓慢的移动，人类在雾霾中变成了爬行动物。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一切都在自娱自乐地自杀中。
一切都在猛拉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到墙角边的一个粉色肉体在绝望地呻吟，攀援在粉色上的一个黑色肉体不断强硬地屠杀这种绝望，他们在一步步对抗中走向妥协，在一步步妥协中获得快感，欲望战胜了绝望，它势不可挡。
而那一片乳白，依旧不动声色地扩张、侵盖。
悲怆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却瞬间在乳白色的侵蚀下风干成两行陌生的白色尸斑。她试着用手抚摸，然而，乳白色一声冷笑，她不情愿地打了一个壮烈的喷嚏。
她咬咬嘴唇，狠心着走下去。
她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会被乳白色糟蹋成什么样子。
尽管它早满目疮痍，疲惫不堪。
没有，很好。突然，一切又都如表面所呈现的那样乐于给人以安全感和满足感。她分明看到，乳白色里渐渐裂开一个巨口，那里金光涌现，辉煌灿烂无比空前……
舒缓优美的钢琴声在空中迂回漫步，蓝色蝴蝶亲吻着树叶的耳朵，偷偷说着不可一世的浪漫，少年的心脏用力拍动着篮球，映满汗渍的笑容定格永恒，少年在夕阳的照耀下变成了圣子，伟大而挺拔。
乳白色消失了？
不，
她闭上了眼睛。
她只用耳朵在听，
这个世界依旧多情。
忽然，她听到一声稚嫩的喊声，她顾不上逃避乳白色的决心，毅然决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身穿红衣的婴孩在乳白色中笨而执拗地向她走来，短小的双臂上下摇摆。那婴孩的小小的形状随着乳白色的逐渐消解而不断加强，一颗黑色而幼稚的肺犹如丧钟般悲鸣，从婴孩嘴里发出不合年龄的低吟。不久，它扑棱着大喊着：妈妈！但却看不清她的脸和眼睛，我们无法从它的声音里判断它是悲伤还是快乐，因为在绝望的乳白色的统治下，一切都只有一个声调，一个表情，一个选择。
她看到，那个被叫做妈妈的女人，头发凌乱地奔跑到悬崖边，她的最后一句充满母性的应答
“哎”，随着双脚踏空的轻盈一度撕裂，永远不见。
红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一根白发在它的眉间绽放开。
一出生就老了，
红孩被这个玩笑逗得大笑起来。
她跌跌撞撞跑到昏黄的路灯下，再次紧闭双眼，企图逃离乳白色。
但她看到，的的确确看到：
紫红的雾霾流出乳白色的血。
雾霾存在吗？
不存在。
气体近乎不存在。
雾霾不存在吗？
存在。
一对新人在以它为背景拍摄婚纱照。
多么浪漫，
多么畸形，
多么勇敢，
几近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