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十六年,这还是最好的朴树专访
如今回看,2000年前后是朴树最好的时光。那年他遇见了最好采访人陶然,于是有了这篇很难超越的专访。也许朴树再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打开自己了,让你看看朴树当年对高晓松、麦田、音乐以及自己的纠结甚至厌烦,应了专访的原标题,也是他的歌名——《妈妈,我恶心!》。
妈妈,我恶心!
文|陶然
坦率地讲,关于朴树的采访,我是有野心和预谋的。实在是看腻了那些不痛不痒的一问一答,我要的是一次有血有肉的对话。在那个漫长的下午,我们抽完了所有的烟,最后竟莫名伤感起来,他说该走了,说完了这些觉得舒服多了,我才发现自己像个心理医生,忠于职守,但却如此残忍。
3:18 PM 1/28/2000
上初中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罗大佑,说不出来,就觉得特别吸引人,初三的时候听崔健,感觉里面的力量挺大的.上了高中之后,开始听国外的。我其实一开始爱听极端的东西。我们那一代人(1973年出生,编者注)好象都是这个路数,先听重金属,再听西雅图,再听英国,而我中间缺了很大的一块.我在刚开始听英国的东西的时候,认识了高晓松,高晓松当时对我有很多影响,他认为音乐都是表象,它只是个载体而已,它里面传达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无论高晓松的思想停留在什么阶段,但在当时给我的影响特别深,我就觉得一切音乐都是外衣,结果那一年多什么都没听。后来遇到刘恩他们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晕了。后来觉得高晓松的那种思路不对,还应该听音乐。也说不清楚,就这么下来了。
写歌是从高中时候开始。那会儿我根本没东西要表达,写的歌都是两大类:一类是特风花雪月的那种,假浪漫,另一类就是假愤事嫉俗,其实我没有要表达的冲动。后来从大学退学以后,才慢慢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
刚退学的时候,我是一个特不现实的人,对未来的生活没什么想法,不知道怎么去谋生,不知道怎么去工作,我根本就没有赚钱养活自己这个概念,可能因为我生活在北京,没地儿住还能住家里,压力不是很大。
那会儿我特有激情,真的是特别有激情,什么都挡不住我。那会儿我在燕山有一哥们儿,他那儿有QY10,我就住在他们家,把鼓、贝司、键盘缩在一盘磁带上,然后拿回家,通过卡拉OK模式再加一轨吉他进去。当时特别有乐趣。
就这么过了半年,我觉得可能是我的思维到了一个地方不敢再延续下去了,我不敢一个人待着,如果晚上我一个人待着我会觉得特害怕,就整天玩,大概玩了有两年吧,每天都去Disco混,什么事也没干。
我没钱了,就四处打听哪儿能赚钱,我的朋友让我写水歌,给我一堆公司电话,我就写水歌去了,卖了一首。后来我一个朋友给了我高晓松的电话。说实话当时我挺瞧不起这帮人的,觉得这帮人特招人讨厌,他们也确实没做出什么好东西来,我真是不喜欢。后来我和高晓松见了面之后,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年轻人,特奔放。我觉得高晓松的人和他的音乐不是一体的。后来就认识了。
当时他跟我谈了很多他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确实挺吸引我的。后来他说他一哥们儿从美国回来想开一公司,你来吧。当时想法特简单,签完约合约书都找不着了。
1998年的时候,"麦田"要同时做三个专辑,宣传都已经做了,叫"红蓝白"。当时那两张专辑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起码歌都写完了。而我这张专辑只写出了两首歌。4月份的时候他们就催我录音,我就一直拖着,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歌。到了9月,上海那边的出版社都急了,当时我只有三首歌,没办法只能去录音了。我一边录音一边写歌,录了有七八首歌,录得一塌糊涂,真的是一塌糊涂。我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我觉得当时的制作人高晓松也没有驾驭音乐的能力,他没有给我任何帮助。我特别难受,跟公司说这东西绝对不能发表。当时公司经济问题特别大,录音都录不下去了,不能重录,只能改。当时真是一轨一轨地讨价还价,比如说这歌鼓能改,但其它歌鼓就不能改。到1999年1月份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绝望了,不想再干这个了,当时我跟宋柯("麦田音乐"老板,编者注)在电话里大吵,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机会按照我的想法做一个专辑。
后来我就认识了张亚东。
▲张亚东,2015年。
亚东特别鼓励我,我那会儿挺腼腆的,平时也不跟亚东说什么。记得有一天我特冲动,跑到亚东家说我想让你给我当制作人,但是宋柯他没有那么多钱,后来亚东说那你把宋柯找来我跟他谈吧。我跟宋柯一说,宋柯说不可能,亚东开价太高了,而且满脑子电子音乐,怎么可能让亚东做你的制作人。后来他们还是谈了,结果宋柯当场就说,行,就这么着了。我特别感谢宋柯。我记得在回来的路上,宋柯对我说,小朴,哥们儿为你能做的都做了,你以后一定得为哥们儿负责任。这话我一直记着,好多次我扛不住的时候,我就想我要为宋柯负责任。
录音的时候特别高兴,每天中午吃完饭我就去亚东家,有想法就编,没想法就弹琴玩,干到夜里就一起看球,当时正好是世界杯。我们想编完十首歌再进棚,可编完五首歌的时候,亚东告诉我说已经可以进棚了,因为王菲在儿艺订了一个月的棚,但她录了一个星期就没歌词了,咱们可以花特少的钱进那个棚。当时我特紧张,因为第一次录音已经把我的自信心都弄没了,好在录音师Benji人特别好,他说可以免费为我录前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英国老头儿特友善,而且特负责任,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而去做事,他要从他做的事里得到快乐,我觉得这是和中国的录音师本质上的区别。他总是希望录音的乐手和歌手的状态是最好的,哪怕他自己做怪样逗歌手笑,也要让歌手进入那个状态。当时真是特快乐。录音的时候我就跟宋柯说,版税我一分都不要了,这么录音太快乐了。
录了五首歌之后,我开始和亚东有一些矛盾,亚东觉得我的歌词跟音乐是分裂的,他做我的音乐的时候没看我的歌词,他说当时觉得那是特别美好的情绪,但看了歌词之后,他觉得很多地方他受不了。然后矛盾特别特别大。后来有一天录音的时候亚东没来,快完工的时候,亚东来了,心情特不好,他跟我说录音已经没法再进行下去了,他已经没有工作状态了,当时我特难受。后来又是宋柯跟我说,小朴你放心吧,我尽我一切能力去说服他。过了几天亚东给我打电话说咱们还是录吧,但是后来录的那几首歌就比较草率了,挺遗憾的(指"New Boy"、"在希望的田野上"、"别、千万别"、"白桦林"和"活着",编者注)。
我还是觉得我挺幸运的,宋柯和亚东都尽力帮助我了,真的挺幸运的!
3:33 PM 1/28/2000
其实那天你给张璐(朴树的经纪人,编者注)打电话说要采访我,张璐本来是想推掉的,因为前一段我跟公司急了,觉得现在事太多了,张璐就帮我挡了好多好多事,但是我挺爱看你们杂志的,而且我觉得我现在的脑子也在出问题,这几天我一直在家琢磨我自己……我说不出来……我脑子一团糟……一团糟……我操!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保守的人,我身上没有现代精神,我觉得我生活在八十年代,甚至生活在一个我没经历过的时代,但最令我痛苦的一点是我会否定和怀疑自己,新的东西来的时候我不会抗拒它。大概几个月前,我整个人的状态特别好,我觉得我找到了自己的一个极致。事实上,我不信任这个时代,我不信任未来带给我的任何东西,我特别坚信二十世纪的友爱和怜悯。就在上个月,我看了一篇写甘地的文章,把我感动坏了。他是个禁欲的人,他觉得每一天都是美妙的,他是强大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屈服和波动,他太让我震撼了!
记得有一次和亚东聊天,聊起中国音乐时亚东说他讨厌中国音乐,因为中国传统的音乐所有的乐器都在一个声部,它不像西方音乐那样用特别复杂的和声表现人的那种矛盾。那会儿我就想,实际上我内心是有矛盾的,只不过我在掩饰,一种高级掩饰,甚至我都认为没有矛盾了,我就开始特别怀疑自己。后来又有一次和亚东聊了四个小时,人就完全崩溃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讲起……我认为……我特仰慕甘地的那种道德,我觉得我的生活中应该有爱和怜悯,有那种道德,但这种东西是不是通向自由的那种障碍?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心理暗示,是不是自欺欺人的东西?忽然让我想起两年前看的那部《天生杀人狂》,没有道德,只通向他自己。亚东讲他去英国看见河边每天下午两三点钟全是年轻人在一起吸毒,就是不管别人,只有他自己,没有一切社会的责任,没有一切道德。
我对爱都很怀疑。
我对爱情是特别忠诚的,我觉得我挺有道德的,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骗自己……说不清楚,晕了。
4:11 PM 1/28/2000
我觉得你们这杂志有点过分渲染了某些东西。我觉得我是个正常的普通人,我所表达的情感只是我的生活,我记得我在上高中的时候,我也是处于那种状态,我那会儿做得比他们还要极端,当时我觉得那就是我的生活。但现在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东西,我情愿被这些美好的东西打动。
在我看来,有一些地下的音乐是成熟的,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的高贵,可我无法进入那个世界。但还有一些我看就是傻逼,在情感上和技术上都是做作的。我觉得中国还没有达到那种阶段,年轻人还在为吃饭发愁。
我记得去年我去杭州参加一个新音乐演出,张楚、超载、麦田守望者、小窦他们也去了,我早到了一天去做电台节目,接听众热线。一个听众打来电话说朴树,你明天会唱"白桦林"吗?我说我肯定不会唱,因为这个演出冠名是一个新音乐演出,我要唱哪个肯定会被骂下去。他说那你觉得你摇滚吗?我说我不摇滚呀。那哥们儿一下就急了说那你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这次演出?你在这次演出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我当时笑了,我说我只扮演我自己,我觉得我是光明正大的,摇滚乐不是至高无尚的、负责任的东西,对得起自己的东西才是好东西,我觉得我对着台下的观众是问心无愧的,我的想法和做法是干净的。
4:28 PM 1/28/2000
我刚开始的时候特别抗拒宣传,亚东就曾预言我会在宣传的路上被封掉,后来果然有几次我接受不了,整个人失去理智了。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不能明天到另外一个地方对着话筒跟大家说一样的话,我受不了在那么多人面前演出。
我觉得我的心理不是太健康,我不能面对太多人。这之间我跟公司、跟张璐、跟宋柯都急过,宋柯一直在给我做工作,我想我应该对他负责任。后来我也慢慢想通一点,我也应该对自己负责任。因为在中国这样糟糕的市场里,我只能先生存下去,我只能去选择做一堆我不愿意做的事情,给我自己提供保障,然后我必须花更多的精力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这点是特别困难的。我觉得亚东现在比以前进步了,他这半年接的东西太多了,该有他名字的地方和不该有他名字的地方都有他,但他在这么多庞杂的事之间,回到家里面对琴的时候,依然能安静下来,他这半年做了好多好多东西。其实这个时代已经不允许人们有那么多时间和空间,每个人都有特别多的压力。每一个人都跟我讲你必须要学会面对压力,我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有这种本领。
这一个月我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之间我崩溃了三次。记得有一次我和张璐在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厅里指着鼻子互相大骂,骂完我就走了,回到家特难受。然后张璐给我打来电话,说你他妈现在怎么这么牛逼呀!我说我他妈怎么牛逼了!骂一半我就哭了,我说我不爱过这种生活,挣再多钱有什么用呢?真的,有什么用呢?它不能带给我快乐……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我有一个理想就是一定要把学退了,然后留长头发在台上甩,但我越大越觉得有什么用呢,在这上我得不到任何快乐。
我记得我在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写你的梦想。我当时写的我的梦想就是我能有一间小屋子,平房也行,最好是在三环立交桥边上,有一个能看见外面的小窗户,然后我能自己谋生,我能养活女朋友,我能买乐器,来了朋友我能请他们吃饭。我现在还是想要这些。我想要中产阶级的生活,最重要的是我不用被生活所迫去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当我觉得我对这座城市厌倦透顶的时候,我明天买了机票就能去我想去的地方。我现在得到了这种生活,我没有想要更多,我甚至连车都没想过。
记得我从海南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忘了这城市里所有的东西,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天这么冷,风这么大,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
去年6月份我在南宁,坐车走高速路去北海,在车上我听一张U2的唱片,音量开得特别大。我以前一直觉得那种音乐摧毁意识强一些,但是那天我感受到了他们表达的是自由和爱,真的是爱。中国人里没几个人能感受到这个东西,因为我们从小就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我们受的教育以及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的那些压制,进入社会之后又被价值观压迫,真的感受不到爱。听音乐时我看着那些热带云、棕榈树、那些草、那些山,还有那些带着斗笠牵着牛的老人……当时我一下就哭了……
前几天有一个《时代周刊》的记者采访我,我说你们西方的孩子从小就觉得世界是这样,觉得天空这么美,你们的教育和你们的社会生活没有给你们那么多压力和包袱,而我们中国的孩子不一样,我们中国的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朴树的证件照。
我只是希望游离在生活外面,我不想被生活压迫。生活是很艰难的,每个人面对的事情都特艰难,而且你必须要面对很多特丑特脏的人,我的承受力特别小,我……经常就……就是想死,但是还有另一些东西在支撑我,我总觉得我是在为那些东西活着,我必须要活下来。记得亚东有一天跟我说,朴树,咱死去吧,我说不行,我得等我爸我妈去世后我再死,因为在我父母去世之前我的生命是属于他们的,在他们去世之后,生命才是属于我的……我操,我这是说什么呢……
4:56PM 1/28/2000
我现在最大的压力来自公司。我不习惯一个感觉就是别人在等你交作业,我特别受不了。华纳和麦田其实都没有给我时间限制,比如说你几月几月必须录音什么的,但是他们会经常在我耳边唠叨,如果你今年9月份不录音的话,以后的环境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经常有这样的话语,这是让我挺受的事情。而且每次我参加什么活动,人特别多的时候,我就会特别特别紧张,我不能见到太多人。记得和华纳签约那天就特别别扭,我刚一进门,好几个摄像机镜头一下推过来,当时我人一下就傻了,我受不了这种场景。宋柯他特了解我,每次看到我有低潮的时候都会主动来劝我,他说今天是你的日子,你得高兴点儿,别老拉着脸,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特难受。下完台,又拉我去采访,采访完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几天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在参加春节联欢晚会!我看到的是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那一副副嘴脸,我操!
是他们找的我,安排的是99新歌联唱,让我在中间唱"白桦林",唱一分半钟。当时我说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后来公司就一直试着说服我,参加这个是有好处的,有利于推广我,如果我做了这个可以免去做其它特别滥的事,可能只用这么一次,明年属于我的时间就会更多。然后我就相信他们了。
▲朴树,2000年参加春晚。
其实我一直挺相信我们公司(指"麦田音乐",编者注),他们虽然在一些地方有失误,但的确不是那种功利的公司,他们确实没想用我赚很多钱,只是希望我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我也不明白参加这个会给我带来什么东西,我从未想过让全中国大街小巷的人都认识我,我需要这个吗?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个。我自己觉得有点可笑,就我这样的,我能给大家提供大家需要的节日气氛吗?我挺怀疑。
我只是希望春节一过,时间都是我的。
5:05PM 1/28/2000
上小学的时候我是巨健康无比,我当了五年的班长和中队长。到初中人一下就变了,中学没考好,初一上半年还是班长,下半学期班长也给撤了,整天跟小流氓在一起打架什么的。又过了半年,就觉得不愿意跟他们玩了,就开始弹琴。那会儿我们家人也挺高兴的,听这音乐虽然不好,但起码比出去打架强。
后来一下就不愿意跟外界交流了。上高中的时候,失眠,特厉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整星期整星期不说话,我们家人担心我出问题,带我去医院做心理检查,检查结果是差三分变态。我还记得里面有一个问题,是说如果你死了,你认为你身边的人会怎样,第一是难过,第二是无动于衷,第三是高兴,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三。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朴树,高中时期。
家里人急坏了,真是急坏了,请各种心理医生咨询,还让气功大师给我发功。后来吃药,我们家人一直没告诉我那药叫什么,先开始吃一片,吃了几个月后吃半片,然后吃四分之一片。我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时候翻东西时找到了那种药,才知道是治抑郁症和躁狂症的,我还翻出我爸床底下藏的一本书,也是讲怎么治这种病的。
那一段我真是太让他们担心了。我现在好多了,以前我会经常有自杀的倾向,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情绪出现得越来越不频繁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真的是烦得一塌糊涂,恐惧,觉得活着特吃力,但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后来我明白了,我在写"召唤"的时候,我只认为那种美好的东西过去有,或者说只存在于我幻想中的过去,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我有能力在我周围发现那些美好的东西。
记得我上一次有那种倾向是在去年9月底,拍高晓松的《那时花开》,最后一场戏杀青的时候,我走到演员休息车上发呆,就觉得累了,真是累了,还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张按照我的想法做的自己的专辑,我有了,而且还那么多人喜欢,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女孩儿,我特爱她,她也特爱我,现在我有了这样的爱情,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明天只是另一天。
如果我要去的下一个地方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同样的地方,那为什么还要延续下去……
12:00AM 2/13/2000
朴树打乱了我们的封面摄影计划,他在电话里说他不去了,他病了。
▲朴树,2015年“好好地”全国演唱会。
(本文所有图片来自网络)
本文为摩登天空杂志原创,作者:陶然。转载请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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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恶心!
文|陶然
坦率地讲,关于朴树的采访,我是有野心和预谋的。实在是看腻了那些不痛不痒的一问一答,我要的是一次有血有肉的对话。在那个漫长的下午,我们抽完了所有的烟,最后竟莫名伤感起来,他说该走了,说完了这些觉得舒服多了,我才发现自己像个心理医生,忠于职守,但却如此残忍。
3:18 PM 1/28/2000
上初中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罗大佑,说不出来,就觉得特别吸引人,初三的时候听崔健,感觉里面的力量挺大的.上了高中之后,开始听国外的。我其实一开始爱听极端的东西。我们那一代人(1973年出生,编者注)好象都是这个路数,先听重金属,再听西雅图,再听英国,而我中间缺了很大的一块.我在刚开始听英国的东西的时候,认识了高晓松,高晓松当时对我有很多影响,他认为音乐都是表象,它只是个载体而已,它里面传达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无论高晓松的思想停留在什么阶段,但在当时给我的影响特别深,我就觉得一切音乐都是外衣,结果那一年多什么都没听。后来遇到刘恩他们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晕了。后来觉得高晓松的那种思路不对,还应该听音乐。也说不清楚,就这么下来了。
写歌是从高中时候开始。那会儿我根本没东西要表达,写的歌都是两大类:一类是特风花雪月的那种,假浪漫,另一类就是假愤事嫉俗,其实我没有要表达的冲动。后来从大学退学以后,才慢慢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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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退学的时候,我是一个特不现实的人,对未来的生活没什么想法,不知道怎么去谋生,不知道怎么去工作,我根本就没有赚钱养活自己这个概念,可能因为我生活在北京,没地儿住还能住家里,压力不是很大。
那会儿我特有激情,真的是特别有激情,什么都挡不住我。那会儿我在燕山有一哥们儿,他那儿有QY10,我就住在他们家,把鼓、贝司、键盘缩在一盘磁带上,然后拿回家,通过卡拉OK模式再加一轨吉他进去。当时特别有乐趣。
就这么过了半年,我觉得可能是我的思维到了一个地方不敢再延续下去了,我不敢一个人待着,如果晚上我一个人待着我会觉得特害怕,就整天玩,大概玩了有两年吧,每天都去Disco混,什么事也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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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钱了,就四处打听哪儿能赚钱,我的朋友让我写水歌,给我一堆公司电话,我就写水歌去了,卖了一首。后来我一个朋友给了我高晓松的电话。说实话当时我挺瞧不起这帮人的,觉得这帮人特招人讨厌,他们也确实没做出什么好东西来,我真是不喜欢。后来我和高晓松见了面之后,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年轻人,特奔放。我觉得高晓松的人和他的音乐不是一体的。后来就认识了。
当时他跟我谈了很多他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确实挺吸引我的。后来他说他一哥们儿从美国回来想开一公司,你来吧。当时想法特简单,签完约合约书都找不着了。
1998年的时候,"麦田"要同时做三个专辑,宣传都已经做了,叫"红蓝白"。当时那两张专辑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起码歌都写完了。而我这张专辑只写出了两首歌。4月份的时候他们就催我录音,我就一直拖着,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歌。到了9月,上海那边的出版社都急了,当时我只有三首歌,没办法只能去录音了。我一边录音一边写歌,录了有七八首歌,录得一塌糊涂,真的是一塌糊涂。我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我觉得当时的制作人高晓松也没有驾驭音乐的能力,他没有给我任何帮助。我特别难受,跟公司说这东西绝对不能发表。当时公司经济问题特别大,录音都录不下去了,不能重录,只能改。当时真是一轨一轨地讨价还价,比如说这歌鼓能改,但其它歌鼓就不能改。到1999年1月份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绝望了,不想再干这个了,当时我跟宋柯("麦田音乐"老板,编者注)在电话里大吵,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机会按照我的想法做一个专辑。
后来我就认识了张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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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亚东,2015年。
亚东特别鼓励我,我那会儿挺腼腆的,平时也不跟亚东说什么。记得有一天我特冲动,跑到亚东家说我想让你给我当制作人,但是宋柯他没有那么多钱,后来亚东说那你把宋柯找来我跟他谈吧。我跟宋柯一说,宋柯说不可能,亚东开价太高了,而且满脑子电子音乐,怎么可能让亚东做你的制作人。后来他们还是谈了,结果宋柯当场就说,行,就这么着了。我特别感谢宋柯。我记得在回来的路上,宋柯对我说,小朴,哥们儿为你能做的都做了,你以后一定得为哥们儿负责任。这话我一直记着,好多次我扛不住的时候,我就想我要为宋柯负责任。
录音的时候特别高兴,每天中午吃完饭我就去亚东家,有想法就编,没想法就弹琴玩,干到夜里就一起看球,当时正好是世界杯。我们想编完十首歌再进棚,可编完五首歌的时候,亚东告诉我说已经可以进棚了,因为王菲在儿艺订了一个月的棚,但她录了一个星期就没歌词了,咱们可以花特少的钱进那个棚。当时我特紧张,因为第一次录音已经把我的自信心都弄没了,好在录音师Benji人特别好,他说可以免费为我录前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英国老头儿特友善,而且特负责任,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而去做事,他要从他做的事里得到快乐,我觉得这是和中国的录音师本质上的区别。他总是希望录音的乐手和歌手的状态是最好的,哪怕他自己做怪样逗歌手笑,也要让歌手进入那个状态。当时真是特快乐。录音的时候我就跟宋柯说,版税我一分都不要了,这么录音太快乐了。
录了五首歌之后,我开始和亚东有一些矛盾,亚东觉得我的歌词跟音乐是分裂的,他做我的音乐的时候没看我的歌词,他说当时觉得那是特别美好的情绪,但看了歌词之后,他觉得很多地方他受不了。然后矛盾特别特别大。后来有一天录音的时候亚东没来,快完工的时候,亚东来了,心情特不好,他跟我说录音已经没法再进行下去了,他已经没有工作状态了,当时我特难受。后来又是宋柯跟我说,小朴你放心吧,我尽我一切能力去说服他。过了几天亚东给我打电话说咱们还是录吧,但是后来录的那几首歌就比较草率了,挺遗憾的(指"New Boy"、"在希望的田野上"、"别、千万别"、"白桦林"和"活着",编者注)。
我还是觉得我挺幸运的,宋柯和亚东都尽力帮助我了,真的挺幸运的!
3:33 PM 1/28/2000
其实那天你给张璐(朴树的经纪人,编者注)打电话说要采访我,张璐本来是想推掉的,因为前一段我跟公司急了,觉得现在事太多了,张璐就帮我挡了好多好多事,但是我挺爱看你们杂志的,而且我觉得我现在的脑子也在出问题,这几天我一直在家琢磨我自己……我说不出来……我脑子一团糟……一团糟……我操!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保守的人,我身上没有现代精神,我觉得我生活在八十年代,甚至生活在一个我没经历过的时代,但最令我痛苦的一点是我会否定和怀疑自己,新的东西来的时候我不会抗拒它。大概几个月前,我整个人的状态特别好,我觉得我找到了自己的一个极致。事实上,我不信任这个时代,我不信任未来带给我的任何东西,我特别坚信二十世纪的友爱和怜悯。就在上个月,我看了一篇写甘地的文章,把我感动坏了。他是个禁欲的人,他觉得每一天都是美妙的,他是强大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屈服和波动,他太让我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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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和亚东聊天,聊起中国音乐时亚东说他讨厌中国音乐,因为中国传统的音乐所有的乐器都在一个声部,它不像西方音乐那样用特别复杂的和声表现人的那种矛盾。那会儿我就想,实际上我内心是有矛盾的,只不过我在掩饰,一种高级掩饰,甚至我都认为没有矛盾了,我就开始特别怀疑自己。后来又有一次和亚东聊了四个小时,人就完全崩溃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讲起……我认为……我特仰慕甘地的那种道德,我觉得我的生活中应该有爱和怜悯,有那种道德,但这种东西是不是通向自由的那种障碍?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心理暗示,是不是自欺欺人的东西?忽然让我想起两年前看的那部《天生杀人狂》,没有道德,只通向他自己。亚东讲他去英国看见河边每天下午两三点钟全是年轻人在一起吸毒,就是不管别人,只有他自己,没有一切社会的责任,没有一切道德。
我对爱都很怀疑。
我对爱情是特别忠诚的,我觉得我挺有道德的,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骗自己……说不清楚,晕了。
4:11 PM 1/28/2000
我觉得你们这杂志有点过分渲染了某些东西。我觉得我是个正常的普通人,我所表达的情感只是我的生活,我记得我在上高中的时候,我也是处于那种状态,我那会儿做得比他们还要极端,当时我觉得那就是我的生活。但现在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东西,我情愿被这些美好的东西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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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有一些地下的音乐是成熟的,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的高贵,可我无法进入那个世界。但还有一些我看就是傻逼,在情感上和技术上都是做作的。我觉得中国还没有达到那种阶段,年轻人还在为吃饭发愁。
我记得去年我去杭州参加一个新音乐演出,张楚、超载、麦田守望者、小窦他们也去了,我早到了一天去做电台节目,接听众热线。一个听众打来电话说朴树,你明天会唱"白桦林"吗?我说我肯定不会唱,因为这个演出冠名是一个新音乐演出,我要唱哪个肯定会被骂下去。他说那你觉得你摇滚吗?我说我不摇滚呀。那哥们儿一下就急了说那你有什么资格来参加这次演出?你在这次演出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我当时笑了,我说我只扮演我自己,我觉得我是光明正大的,摇滚乐不是至高无尚的、负责任的东西,对得起自己的东西才是好东西,我觉得我对着台下的观众是问心无愧的,我的想法和做法是干净的。
4:28 PM 1/28/2000
我刚开始的时候特别抗拒宣传,亚东就曾预言我会在宣传的路上被封掉,后来果然有几次我接受不了,整个人失去理智了。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不能明天到另外一个地方对着话筒跟大家说一样的话,我受不了在那么多人面前演出。
我觉得我的心理不是太健康,我不能面对太多人。这之间我跟公司、跟张璐、跟宋柯都急过,宋柯一直在给我做工作,我想我应该对他负责任。后来我也慢慢想通一点,我也应该对自己负责任。因为在中国这样糟糕的市场里,我只能先生存下去,我只能去选择做一堆我不愿意做的事情,给我自己提供保障,然后我必须花更多的精力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这点是特别困难的。我觉得亚东现在比以前进步了,他这半年接的东西太多了,该有他名字的地方和不该有他名字的地方都有他,但他在这么多庞杂的事之间,回到家里面对琴的时候,依然能安静下来,他这半年做了好多好多东西。其实这个时代已经不允许人们有那么多时间和空间,每个人都有特别多的压力。每一个人都跟我讲你必须要学会面对压力,我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有这种本领。
这一个月我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之间我崩溃了三次。记得有一次我和张璐在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厅里指着鼻子互相大骂,骂完我就走了,回到家特难受。然后张璐给我打来电话,说你他妈现在怎么这么牛逼呀!我说我他妈怎么牛逼了!骂一半我就哭了,我说我不爱过这种生活,挣再多钱有什么用呢?真的,有什么用呢?它不能带给我快乐……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我有一个理想就是一定要把学退了,然后留长头发在台上甩,但我越大越觉得有什么用呢,在这上我得不到任何快乐。
我记得我在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写你的梦想。我当时写的我的梦想就是我能有一间小屋子,平房也行,最好是在三环立交桥边上,有一个能看见外面的小窗户,然后我能自己谋生,我能养活女朋友,我能买乐器,来了朋友我能请他们吃饭。我现在还是想要这些。我想要中产阶级的生活,最重要的是我不用被生活所迫去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当我觉得我对这座城市厌倦透顶的时候,我明天买了机票就能去我想去的地方。我现在得到了这种生活,我没有想要更多,我甚至连车都没想过。
记得我从海南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忘了这城市里所有的东西,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天这么冷,风这么大,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
去年6月份我在南宁,坐车走高速路去北海,在车上我听一张U2的唱片,音量开得特别大。我以前一直觉得那种音乐摧毁意识强一些,但是那天我感受到了他们表达的是自由和爱,真的是爱。中国人里没几个人能感受到这个东西,因为我们从小就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我们受的教育以及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的那些压制,进入社会之后又被价值观压迫,真的感受不到爱。听音乐时我看着那些热带云、棕榈树、那些草、那些山,还有那些带着斗笠牵着牛的老人……当时我一下就哭了……
前几天有一个《时代周刊》的记者采访我,我说你们西方的孩子从小就觉得世界是这样,觉得天空这么美,你们的教育和你们的社会生活没有给你们那么多压力和包袱,而我们中国的孩子不一样,我们中国的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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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的证件照。
我只是希望游离在生活外面,我不想被生活压迫。生活是很艰难的,每个人面对的事情都特艰难,而且你必须要面对很多特丑特脏的人,我的承受力特别小,我……经常就……就是想死,但是还有另一些东西在支撑我,我总觉得我是在为那些东西活着,我必须要活下来。记得亚东有一天跟我说,朴树,咱死去吧,我说不行,我得等我爸我妈去世后我再死,因为在我父母去世之前我的生命是属于他们的,在他们去世之后,生命才是属于我的……我操,我这是说什么呢……
4:56PM 1/28/2000
我现在最大的压力来自公司。我不习惯一个感觉就是别人在等你交作业,我特别受不了。华纳和麦田其实都没有给我时间限制,比如说你几月几月必须录音什么的,但是他们会经常在我耳边唠叨,如果你今年9月份不录音的话,以后的环境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经常有这样的话语,这是让我挺受的事情。而且每次我参加什么活动,人特别多的时候,我就会特别特别紧张,我不能见到太多人。记得和华纳签约那天就特别别扭,我刚一进门,好几个摄像机镜头一下推过来,当时我人一下就傻了,我受不了这种场景。宋柯他特了解我,每次看到我有低潮的时候都会主动来劝我,他说今天是你的日子,你得高兴点儿,别老拉着脸,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特难受。下完台,又拉我去采访,采访完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几天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在参加春节联欢晚会!我看到的是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那一副副嘴脸,我操!
是他们找的我,安排的是99新歌联唱,让我在中间唱"白桦林",唱一分半钟。当时我说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后来公司就一直试着说服我,参加这个是有好处的,有利于推广我,如果我做了这个可以免去做其它特别滥的事,可能只用这么一次,明年属于我的时间就会更多。然后我就相信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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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2000年参加春晚。
其实我一直挺相信我们公司(指"麦田音乐",编者注),他们虽然在一些地方有失误,但的确不是那种功利的公司,他们确实没想用我赚很多钱,只是希望我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我也不明白参加这个会给我带来什么东西,我从未想过让全中国大街小巷的人都认识我,我需要这个吗?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个。我自己觉得有点可笑,就我这样的,我能给大家提供大家需要的节日气氛吗?我挺怀疑。
我只是希望春节一过,时间都是我的。
5:05PM 1/28/2000
上小学的时候我是巨健康无比,我当了五年的班长和中队长。到初中人一下就变了,中学没考好,初一上半年还是班长,下半学期班长也给撤了,整天跟小流氓在一起打架什么的。又过了半年,就觉得不愿意跟他们玩了,就开始弹琴。那会儿我们家人也挺高兴的,听这音乐虽然不好,但起码比出去打架强。
后来一下就不愿意跟外界交流了。上高中的时候,失眠,特厉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整星期整星期不说话,我们家人担心我出问题,带我去医院做心理检查,检查结果是差三分变态。我还记得里面有一个问题,是说如果你死了,你认为你身边的人会怎样,第一是难过,第二是无动于衷,第三是高兴,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三。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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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高中时期。
家里人急坏了,真是急坏了,请各种心理医生咨询,还让气功大师给我发功。后来吃药,我们家人一直没告诉我那药叫什么,先开始吃一片,吃了几个月后吃半片,然后吃四分之一片。我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时候翻东西时找到了那种药,才知道是治抑郁症和躁狂症的,我还翻出我爸床底下藏的一本书,也是讲怎么治这种病的。
那一段我真是太让他们担心了。我现在好多了,以前我会经常有自杀的倾向,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情绪出现得越来越不频繁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真的是烦得一塌糊涂,恐惧,觉得活着特吃力,但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后来我明白了,我在写"召唤"的时候,我只认为那种美好的东西过去有,或者说只存在于我幻想中的过去,但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我有能力在我周围发现那些美好的东西。
记得我上一次有那种倾向是在去年9月底,拍高晓松的《那时花开》,最后一场戏杀青的时候,我走到演员休息车上发呆,就觉得累了,真是累了,还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张按照我的想法做的自己的专辑,我有了,而且还那么多人喜欢,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女孩儿,我特爱她,她也特爱我,现在我有了这样的爱情,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明天只是另一天。
如果我要去的下一个地方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同样的地方,那为什么还要延续下去……
12:00AM 2/13/2000
朴树打乱了我们的封面摄影计划,他在电话里说他不去了,他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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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2015年“好好地”全国演唱会。
(本文所有图片来自网络)
本文为摩登天空杂志原创,作者:陶然。转载请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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