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2000年的青春小事
2000年最后的冬天，我赶去上海过年。
我和我爸爸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我到上海时已经是半夜了，出了火车站，他带我打了车直接开往宝山，那是我懂事后，第一次见到上海，可是外面黑漆漆的，城市已经沉睡，我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宝山，他带我去了大澡堂，我第一次和他赤裸裸的面对，我们稀里哗啦洗了澡，然后跑到大厅的躺椅上过夜，一人10元，他说太晚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外面睡。
因为他的家我去不了，那里有他的现任的妻子，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他们在上海开了个小店，我姑姑也在这里开店，一帮亲戚都在。
过了那晚，我白天会在他店里看店吃饭，晚上会去我姑姑那睡觉。我来上海是来过年的，我天天都在等过年，过完年我再回老家。
白天看店的时间，我很无聊，于是会拿出耳机听歌，那时还是听的卡带，我那时听的是陶晶莹的《太委屈》，羽泉的《冷酷到底》这些专辑。
有一天，一个小哥骑着小电驴来送水，店里就我一个人，他换了水，看我在插着耳机听歌，便问：听什么呢？
我说：“羽泉的。”
他“呵呵”一笑：“我也在听，胡海泉，陈羽凡，彩虹对不对？”
我说：“对！你平常听什么呢？”
他说：“许巍，朴树”。
我眼睛一亮：“我也听，朴树的歌真不错，我去2000年！”
“对！”他递了根烟过来，我摆摆手说：“不抽的。”
“那有空去我的水站找我玩，我的店就在前面。”他指了指，又聊了几句，便赶着送水去下一家了。
他叫李凡，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无聊的我经常去他店里玩，他和他女朋友沈悦一起开这饮用水店，店面不大，但是常常有他们的朋友过来坐，都是年轻人，自然熟，我去的次数多了，他的朋友我也都认识了。
他女朋友有个闺蜜，叫萧潇，本上海人，胖胖的，但是人很爽快。他有个朋友叫刘华东，湖南人，在做推销，有时卖洗发水，有时卖吸尘器，所以常年穿着一套西装，一看就是业务员。
我们五个人，在好几拨人里，莫名其妙的，常常凑在一起玩，有时我们会去肯德基，五个人点两杯可乐，两女的喝一杯，三男的喝一杯，坐那里聊半天。
有时我们会去宜家，那时的宜家还没有成为大爷大妈相亲的场所，我们常常去吃那的热狗加可乐。
热狗便宜，又可以随便挤酱，有番茄酱，芥末酱，我们会挤很多很多，其实有时都难以下口了，但是觉得自己挣到了。
关键还是可乐，凭他们的杯子，可以无限续杯，我第一次去，从可乐到雪碧到芬达到七喜，一种种尝去，喝到肚子撑得难受，气都打嗝不出来了，但是觉得好爽好开心，特别是大家在一起。
李凡会弹吉他，我们也常常在他店里听听弹吉他，他除了谈《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这些歌，他还尝试创作。
有时店里就我们两人，他会弹一段即兴创作的，问我怎么样。我会装得自己很懂，述说一下感受，无论有用没用，他都会默默点头。
我听多了，心里也痒痒的，也想学弹吉他。于是就问他借吉他，自己憋着劲的学着谈《同桌的你》，但是弹了一个星期，都谈不好一个和弦，还把他琴弦给弹断了一根，囧得我半死，当天就把吉他还给了他。
他女朋友沈悦，现在想起来，挺好看的一个女子，他们两人家庭都是宝钢职工，沈悦家条件比李凡好一点，住的也近，但是两人常常没钱，有次我在他们那里玩，旁晚突然来了一伙人，李凡想请他们吃点面条，但是钱不够，我当时还小，单纯的要命，马上掏了口袋里的50元借他，让他去买面条，回想起李凡当时看我的眼神，他感激得快哭了吧。
在他们的陪伴下，2000的年总算过了，2001年开始了。差不多正月过了，那一条街的店面都陆陆续续开了，但是奇怪，水站还没开，我等了两天，忍不住了，那时没有手机，于是就骑着自行车，去李凡家找他。
李凡和他爸在家里吃饭呢，他的妈妈我从没见过，也没出现过，我大概猜到什么，所以也不去问。
李凡看见我突然来了，特别高兴，拉着我一起吃饭，那天中午好像吃的是面条，还有几盘过年留下的剩菜。
吃好了以后，我们在他房间玩，他听的是CD机，他打开了把耳机递给我让我听听，我一听，好吵啊！外国歌，哇啦哇啦不知道在唱什么。
他说这是重金属，摇滚！
我说最近都在听一个叫周杰伦的，《龙卷风》特别好听，让他有空听听。
然后我又问：沈悦呢？
他没有迟疑，顺口就答：分了。
分了？怎么可能？什么情况？我惊讶得无法相信，因为他们一对，特别合适，无论是外形还是默契，我很羡慕他们的。
他笑笑，点了一根烟抽起来。我也不客气了，自己拿了一根陪着抽。
“不合适吧，她父母不同意。”他吐了口烟说。
“她提的还是你提的？”我追问。
“她！”李凡说这句话时，有点恨恨的感觉。
那个下午我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有点颓了。于是我第二天联系到他的朋友刘华东，电话里跟他说了这个事情，刘华东电话里没说什么，我说要不要我们去找下沈悦，跟她说说？
刘华东说他最近有点忙，等过段时间再说吧，而且他们分手了，我们瞎起什么劲？
我想想也是，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发呆了一会，鬼使神差又打电话给萧潇，她一接电话，先是很惊讶我怎么会打电话给她，因为我们平常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我跟她说了李凡和沈悦分手的事情，她马上说：我知道这事。
“你知道？”，我惊讶了，“那你怎么想的？”
“这事有点复杂，说不清楚。”
“怎么了？是沈悦家里不同意吧。”
“这个是原因之一。”
“那还有什么原因？”
“不方便告诉你。”
我有点急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小屁孩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萧潇姐，你就说吧，我就想帮帮他们，我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我说得自己都感动起来。
“这事你可别跟李凡说哦。”
“李凡不知道吗？还是因为什么？”
“沈悦和刘华东在一起了。”
我听了这句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擦，你真的假的，开玩笑吗？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我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爱信不信，我瞎说什么啊？”萧潇不太高兴了。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因为李凡欠了刘华东的钱，沈悦帮他还钱，就陪刘华东睡觉，两个人就搞在一起了。”
“欠了多少？”
“2000吧？还是1500？”
挂了电话，店门口的马路，经过的大货车轰隆隆的呼啸而过，我却觉得脑子里安静得嗡嗡作响，我觉得自己有点缺氧，就走到店门口，把脸浸在微弱的夕阳里，大口呼吸起来。
李凡欠钱，对他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水站挣不了什么钱，他爸爸好像还下岗，他又常常招待朋友，所以问别人借钱是肯定的事情。
只是，为什么就2000块，沈悦就肯陪别人睡觉呢？而且这个人还是刘华东，我很难受，我无法理解。
我想去问沈悦为什么？可是我却不好意思找她，我心里突然很讨厌她，觉得这个女人特别下贱，是她破坏了我们几个人的关系，那些美好的时光这个年过了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沈悦家住哪，有天晚上饭后，我鬼使神差的骑着自行车往她家小区溜达，希望能够遇见她。
可是现实不是电影，我在她家楼下呆了2个小时，也没有偶然的遇见她，我远远的望着她家的窗口，亮着灯，应该是在家里。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的见了李凡几次，他也没有说起过要还我那50元的事情，水站已经不开了。他说他去吉他培训班教课了，每个月能挣1000多，还自由。
关于沈悦，他闭口不谈。我也没有提起。
后来，我离开了上海，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后来的岁月里，我到上海工作了好几年，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法，原来的那条街因为修地铁，早已物是人非，不复存在了。我也忘记他们的家该怎么走了。
十几年过去了，我回忆起这段记忆，我突然在想，是不是我也喜欢沈悦，只是这喜欢，是希望她幸福的喜欢，是希望她能够和我欣赏的男人在一起的喜欢。
我突然理解沈悦，她一定是受不了李凡的某些问题，比较经济能力，没有稳定的工作，家庭环境问题。光会交朋友和谈吉他，是没有用的。
沈悦陪刘华东睡觉，是帮李凡还钱，也是逼自己能够彻底离开李凡，她一定是爱李凡的。只是，现实让她做出了很残酷的选择。
现在的沈悦，一定是有家庭的女人了，孩子也早就生了吧，不知道是否幸福，也不知道她会回忆起那2000年的冬天吗？
我却常常想念他们。
作于2016年11月周五的深夜
我和我爸爸已经一年多没见了，我到上海时已经是半夜了，出了火车站，他带我打了车直接开往宝山，那是我懂事后，第一次见到上海，可是外面黑漆漆的，城市已经沉睡，我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宝山，他带我去了大澡堂，我第一次和他赤裸裸的面对，我们稀里哗啦洗了澡，然后跑到大厅的躺椅上过夜，一人10元，他说太晚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外面睡。
因为他的家我去不了，那里有他的现任的妻子，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他们在上海开了个小店，我姑姑也在这里开店，一帮亲戚都在。
过了那晚，我白天会在他店里看店吃饭，晚上会去我姑姑那睡觉。我来上海是来过年的，我天天都在等过年，过完年我再回老家。
白天看店的时间，我很无聊，于是会拿出耳机听歌，那时还是听的卡带，我那时听的是陶晶莹的《太委屈》，羽泉的《冷酷到底》这些专辑。
有一天，一个小哥骑着小电驴来送水，店里就我一个人，他换了水，看我在插着耳机听歌，便问：听什么呢？
我说：“羽泉的。”
他“呵呵”一笑：“我也在听，胡海泉，陈羽凡，彩虹对不对？”
我说：“对！你平常听什么呢？”
他说：“许巍，朴树”。
我眼睛一亮：“我也听，朴树的歌真不错，我去2000年！”
“对！”他递了根烟过来，我摆摆手说：“不抽的。”
“那有空去我的水站找我玩，我的店就在前面。”他指了指，又聊了几句，便赶着送水去下一家了。
他叫李凡，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无聊的我经常去他店里玩，他和他女朋友沈悦一起开这饮用水店，店面不大，但是常常有他们的朋友过来坐，都是年轻人，自然熟，我去的次数多了，他的朋友我也都认识了。
他女朋友有个闺蜜，叫萧潇，本上海人，胖胖的，但是人很爽快。他有个朋友叫刘华东，湖南人，在做推销，有时卖洗发水，有时卖吸尘器，所以常年穿着一套西装，一看就是业务员。
我们五个人，在好几拨人里，莫名其妙的，常常凑在一起玩，有时我们会去肯德基，五个人点两杯可乐，两女的喝一杯，三男的喝一杯，坐那里聊半天。
有时我们会去宜家，那时的宜家还没有成为大爷大妈相亲的场所，我们常常去吃那的热狗加可乐。
热狗便宜，又可以随便挤酱，有番茄酱，芥末酱，我们会挤很多很多，其实有时都难以下口了，但是觉得自己挣到了。
关键还是可乐，凭他们的杯子，可以无限续杯，我第一次去，从可乐到雪碧到芬达到七喜，一种种尝去，喝到肚子撑得难受，气都打嗝不出来了，但是觉得好爽好开心，特别是大家在一起。
李凡会弹吉他，我们也常常在他店里听听弹吉他，他除了谈《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这些歌，他还尝试创作。
有时店里就我们两人，他会弹一段即兴创作的，问我怎么样。我会装得自己很懂，述说一下感受，无论有用没用，他都会默默点头。
我听多了，心里也痒痒的，也想学弹吉他。于是就问他借吉他，自己憋着劲的学着谈《同桌的你》，但是弹了一个星期，都谈不好一个和弦，还把他琴弦给弹断了一根，囧得我半死，当天就把吉他还给了他。
他女朋友沈悦，现在想起来，挺好看的一个女子，他们两人家庭都是宝钢职工，沈悦家条件比李凡好一点，住的也近，但是两人常常没钱，有次我在他们那里玩，旁晚突然来了一伙人，李凡想请他们吃点面条，但是钱不够，我当时还小，单纯的要命，马上掏了口袋里的50元借他，让他去买面条，回想起李凡当时看我的眼神，他感激得快哭了吧。
在他们的陪伴下，2000的年总算过了，2001年开始了。差不多正月过了，那一条街的店面都陆陆续续开了，但是奇怪，水站还没开，我等了两天，忍不住了，那时没有手机，于是就骑着自行车，去李凡家找他。
李凡和他爸在家里吃饭呢，他的妈妈我从没见过，也没出现过，我大概猜到什么，所以也不去问。
李凡看见我突然来了，特别高兴，拉着我一起吃饭，那天中午好像吃的是面条，还有几盘过年留下的剩菜。
吃好了以后，我们在他房间玩，他听的是CD机，他打开了把耳机递给我让我听听，我一听，好吵啊！外国歌，哇啦哇啦不知道在唱什么。
他说这是重金属，摇滚！
我说最近都在听一个叫周杰伦的，《龙卷风》特别好听，让他有空听听。
然后我又问：沈悦呢？
他没有迟疑，顺口就答：分了。
分了？怎么可能？什么情况？我惊讶得无法相信，因为他们一对，特别合适，无论是外形还是默契，我很羡慕他们的。
他笑笑，点了一根烟抽起来。我也不客气了，自己拿了一根陪着抽。
“不合适吧，她父母不同意。”他吐了口烟说。
“她提的还是你提的？”我追问。
“她！”李凡说这句话时，有点恨恨的感觉。
那个下午我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有点颓了。于是我第二天联系到他的朋友刘华东，电话里跟他说了这个事情，刘华东电话里没说什么，我说要不要我们去找下沈悦，跟她说说？
刘华东说他最近有点忙，等过段时间再说吧，而且他们分手了，我们瞎起什么劲？
我想想也是，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发呆了一会，鬼使神差又打电话给萧潇，她一接电话，先是很惊讶我怎么会打电话给她，因为我们平常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我跟她说了李凡和沈悦分手的事情，她马上说：我知道这事。
“你知道？”，我惊讶了，“那你怎么想的？”
“这事有点复杂，说不清楚。”
“怎么了？是沈悦家里不同意吧。”
“这个是原因之一。”
“那还有什么原因？”
“不方便告诉你。”
我有点急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小屁孩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萧潇姐，你就说吧，我就想帮帮他们，我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我说得自己都感动起来。
“这事你可别跟李凡说哦。”
“李凡不知道吗？还是因为什么？”
“沈悦和刘华东在一起了。”
我听了这句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擦，你真的假的，开玩笑吗？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我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爱信不信，我瞎说什么啊？”萧潇不太高兴了。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因为李凡欠了刘华东的钱，沈悦帮他还钱，就陪刘华东睡觉，两个人就搞在一起了。”
“欠了多少？”
“2000吧？还是1500？”
挂了电话，店门口的马路，经过的大货车轰隆隆的呼啸而过，我却觉得脑子里安静得嗡嗡作响，我觉得自己有点缺氧，就走到店门口，把脸浸在微弱的夕阳里，大口呼吸起来。
李凡欠钱，对他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水站挣不了什么钱，他爸爸好像还下岗，他又常常招待朋友，所以问别人借钱是肯定的事情。
只是，为什么就2000块，沈悦就肯陪别人睡觉呢？而且这个人还是刘华东，我很难受，我无法理解。
我想去问沈悦为什么？可是我却不好意思找她，我心里突然很讨厌她，觉得这个女人特别下贱，是她破坏了我们几个人的关系，那些美好的时光这个年过了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沈悦家住哪，有天晚上饭后，我鬼使神差的骑着自行车往她家小区溜达，希望能够遇见她。
可是现实不是电影，我在她家楼下呆了2个小时，也没有偶然的遇见她，我远远的望着她家的窗口，亮着灯，应该是在家里。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的见了李凡几次，他也没有说起过要还我那50元的事情，水站已经不开了。他说他去吉他培训班教课了，每个月能挣1000多，还自由。
关于沈悦，他闭口不谈。我也没有提起。
后来，我离开了上海，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后来的岁月里，我到上海工作了好几年，也没有再见过他们，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法，原来的那条街因为修地铁，早已物是人非，不复存在了。我也忘记他们的家该怎么走了。
十几年过去了，我回忆起这段记忆，我突然在想，是不是我也喜欢沈悦，只是这喜欢，是希望她幸福的喜欢，是希望她能够和我欣赏的男人在一起的喜欢。
我突然理解沈悦，她一定是受不了李凡的某些问题，比较经济能力，没有稳定的工作，家庭环境问题。光会交朋友和谈吉他，是没有用的。
沈悦陪刘华东睡觉，是帮李凡还钱，也是逼自己能够彻底离开李凡，她一定是爱李凡的。只是，现实让她做出了很残酷的选择。
现在的沈悦，一定是有家庭的女人了，孩子也早就生了吧，不知道是否幸福，也不知道她会回忆起那2000年的冬天吗？
我却常常想念他们。
作于2016年11月周五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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