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火锅

发完最后一封邮件，饥肠辘辘。一阵焦渴，连开几个会已将口水耗尽。回头叫声大伟，电脑还亮着，人已没了踪影，这家伙留我一个人调代码，自己准又跑去跟谁插科打诨了。扫了一眼桌面，将设备放好，穿好外套，摸一下钱包，穿过走廊。原来众人都在等我了。五个人和一个大伟，表情轻松，电脑黑着，想是已发完这周的release了，心头一喜。问一声：“鲁琳呢？”“理发去了。”文良说。“这会应该已经到馆子，吃掉一斤羊肉了。”平哥笑嘻嘻地。大家笑一阵，拿上挎包，去等陈工开车。
去的是一家铜锅羊肉馆子。还未跨进店门，突然一股浓重的骚味，以为自己路上踩到什么，慌忙低头检查。抬起头，大家也都眉头微蹙，掩住口鼻。有经验的文良抚慰民心说：“这家就是这个味道，是羊肉的膻味。”进包间坐下来，膻味奇迹般消失了。点了两个白汤，一碟带皮羊肉，若干酱料蔬菜。大家正在整理餐具，端茶倒水，鲁琳也进来了，马尾好好地扎着。大家又说女生剪头发真费力，剪了一个半钟头，完全看不出剪过。不免又调笑一阵。等上菜时，当然先说昨晚的狼人杀。“王超太过分了，”我嚷着，“卖狼队友求荣。”王超隔着雪峰投来鄙夷的眼神，“你发言那么差，早该推你出去了，不然如何自保？”刚要历数我的罪行，平哥从右边插进来，“上次我玩狼也是他怂恿我自爆的。”鲁琳边整理头发边说：“王超你太过分了，狼队几次都是被你带崩的。”争执不下，我心中一动，看看文良在旁边摇头叹气，又看陈工，面无表情玩着手机。他俩平时从不参与狼人杀，也最讨厌别人自顾自地说此话题。于是提议说点别的。正讨论火锅该吃白汤还是红汤，锅子端上来了。大家都俯身去看，发出“哇”的声音，眼镜上起了一层雾。铜锅子我第一次吃，所以额外惊奇。炭筒里的炭烧得通红，蒸气氤氲，汤汁炖成奶白色，粉粉地漂着几大块羊肉，青葱段和白豆腐咕嘟在周围。夹起一片肥厚的羊肉，入口即化，满嘴都是鲜香，众人啧啧赞叹。蘸着红香辣酱，油油亮亮，使人胃口大开。只过了两分钟，没人说话，仿佛过了一世纪，再看时锅子里只剩豆腐。于是热闹起来，纷纷忙着涮菜。
都吃了一会儿，脸红扑扑的。不知是谁说起了红楼梦。王超绘声绘色地讲着贾宝玉做有违伦理的春梦，贾瑞如何下流无耻，秦可卿死去那段删掉了一千多字不雅内容，等等。说了一阵，突然觉得异样，环视一圈，大家都笑嘻嘻地望着他，脸上一红。文良揶揄说：“没想到王超这方面这么有造诣。”陈工说：“少不看红楼梦是对的，王超看的时候太小了，只着重看某几章，怪不得对他的人格产生了影响。”平哥操着前后鼻音不分的芜湖普通话；“王超的《红楼梦》，只有几页翻烂了，其他地方全是新的。“大家玩狼人的时候都受过王超陷害，这时为了报仇，使劲取笑一阵。
冬瓜片已烂熟了，烫得人呲牙咧嘴，入口便化成水。喝了几碗羊肉汤，终于浑身都热了，脱去一层衣服，有些醺然。大家在说明朝的几个皇帝，陈工和雪峰辩得唾沫横飞，我连皇帝的名字都没记熟，装作努力在拣落网的羊肉，心里暗暗计划将他们所说的书买来看。又扯到南水北调，我更是没有知识，瞥一眼平哥文良，也学他们的目光放空，在椅上瘫着。
大伟和雪峰起劲地说着什么，我看了一眼表，心里忽然紧张起来，说好今天我们两人请客，感谢出差这一个月受到他们的照顾。果然文良提议要走了，坐在对面的陈工慢慢站起来叫服务员买单。我拉了大伟一下，快步走在前面下楼。大伟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抢到前台结了帐。陈工也没多推让，笑眯眯地跟着下了楼。
出门以后，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温度正好。芜湖已入初冬。满足地叹一口气，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苏州火车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