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

小时候在山间长大。家远远看去像在一处绝壁上，其实登上去别有一番风景。
祖辈的三家人住在了一起，一个大院子，一起吵吵闹闹地走了半个多世纪。看着房子从草屋变成青砖白瓦，门前的路从泥泞小路变成了阔天马路，山还是那座山，山上的人来来往往，多了好多坟。
爷爷的爸爸妈妈生了七个孩子，爷爷同他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安家落足于此，开枝散叶。爸爸那一辈人算是野蛮生长，在这山间十个孩子就如野草闲花一般吸收尽了大山的精华。刚好赶上改革开放，父辈十个孩子一起开始做生意，走南闯北，他们的青春也挥洒在了炙热间，一起打过群架，行过夜路，一起撸串喝酒，一起在深夜跌跌撞撞轧马路唱情歌。后来青春散场了，他们各自收获了爱情，有了家和孩子，各奔东西地去寻求稳定。
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了，孩子更多了，拉着手用脚丈量过大山的每一寸土地，这里清晨的雾，黄昏的云，后山的竹林里烤红薯的香味，前门马路边高高飞着的风筝，春天的花，冬天的雪，夏天的凉席上躺着一个个小小的身躯，秋天的果林里上窜下跳的我们。曾经闻着饭香去别家蹭饭，也一起在一个被窝里分享过青春和成长的那些事儿。如今这一代的青春也快散场了。
感叹只有过年才能聚齐的人如今过年也聚不齐，大家都在忙着生，忙着死。前几年，我们在小院的池塘边一起放烟花，点燃孔明灯，十几个孩子埋着脑袋在灯上满心欢喜地写下愿望，一起去后山坟场祭祀，一座座坟前跪满了人，毫无悲戚，走了的人已安然，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大概祖先看着人丁如此兴旺也会在躺着笑出声吧。祭祀也有规矩，摆上祭祀品，先是祖辈跪拜上香插腊点纸钱，然后是父辈，再轮到我们，最后散在一场爆竹声中。祭祀语也大同小异，祖辈身体安康，父辈祈祷财运，我们挂念学业。
可惜大山深处这群人如今已然走散。大山岿然，老树常青，人来人往间已过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