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家普通粉面店里的遭遇

十二点半后，我从住处坐电梯下去，穿过马路，径直往这家粉面店里进去。这之前，需要上几级台阶。我感觉店里环境不错。怎么说呢，比之前吃过的几家店里，似乎要好些。格局不同，但客观地讲，其实也是家很普通的店。
我进到里间，老板娘在这里操作着一切。有几个客人已经先我而到。有一位中年人。还有就是爷孙两人。也许还有个女妇。后来又来了位戴帽子的姑娘。除了老人外，我们其他人都站着，依次向被摊子包围的老板娘交代吃什么，或者是她问询她的顾客吃什么。大家点的都是面，一种是碱面，一种是挂面。面色不同。我以为吃面能饱肚子一些，所以大部分人选择吃面。
孙子帮爷爷点了面，在选臊子的时候，选的是鸡丝。他没有点那个卤肉，因为里面有青辣椒。他说他感冒了，不能吃辣椒。看他样子，我觉得他可能是鼻子有些不通。年轻人个子挺高的，穿着合身的羽绒服，头发卷曲，似乎染了时尚的颜色。他的背上有个并不大的背包，随时背着，吃面的时候也没有取下来。我估计年轻人是个大学生，总之，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或者说，像城里的大学生模样。
面好了，加上臊子，他端给爷爷。是的，当他选臊子的时候，他说，两碗都要鸡丝。我以为他很了解他爷爷喜欢的口味，至少，他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没有一丝强制的意思。也许他问了坐在角落桌子边的爷爷。爷爷看上去也是个很随意的人。这让我想起某种家庭的性情遗传。所以，他们两人都吃的是两碗鸡丝臊子的碱面。
屋子里，爷爷最先吃上面。而后就是年轻人。然后就是我的面，我吃的是老牛肉的臊子。如果承认的话，这个选择很失败，不仅因为臊子很咸，吃起来，或者看上去，它像是那种烟熏过的。其实，是不是牛肉我也无从判断。但这些我都觉得还能接受。必须说，在这个城市我吃过的两三次面，都就那样。我端上面，加入了爷孙两人并排坐着的桌子旁。我右边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右边是他爷爷。一会，年轻人吃完了，碗里只剩下汤水。之前，他在吃面的时候，一边看着手机。手机放在碗的左边，也就是朝我这边。面来了，我只顾自己吃面。也许是年轻人挨得近，才偶尔抬头往他那边看。尽管这样，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以为他吃面时，也是只顾自己吃面，还有就是看手机。屋子里的气氛很好，安静，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即使是爷孙俩，吃面时也没说什么话。我的意思是，就什么事情，也许可以聊上几句。大概我想，我是孙子的话，会说些什么。或者我是爷爷的话，我也会说些话。我想我的这种想法有些矫情。凭什么，他们一定要就某个话题，说上几句呢。我想起在家里和父亲一块吃饭时，有时我说到某件事情，不过父亲几乎提不起一丝的兴趣。又或者父亲讲述他进城发生的事情，我也只是听着而已。所以说，遇到的这爷孙两人，他们的行为也许是很自然的。
直到年轻人站了起来，好像很惊讶似的，但从他说的话，以及我没有看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他应该也不会怎么惊讶，也许他在心里会感到吃惊，但那更让我看不出来。他看到他爷爷的面还没有吃完，甚至还剩下很多。我听到他那么说，“你没有吃多少，你吃”时，我之后才越过年轻人的座位，看到老人正在吃的那碗面，确实碗里还剩下很多，而碗的外面，也就是下巴下的桌沿上掉了一滩的碎面。我是有些惊讶的。我想不起来之前在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情景。我没有爷爷，似乎无从去想。我能想到的某对爷孙的关系，大概也和这差不多。
我又看了下，有些羞怯，不知怎么，竟还有难过。我原先以为是面不好吃的原因。这次，我看到老人很认真地在吃着面，面夹到嘴里，他的嘴蠕动着，然而，面却进到口腔里去的少，大部分又垂落到了下巴下的桌面上。老人没有了牙齿。我很快转过头去，重新吃完自己那些面，只余黑乎乎的汤水，就像年轻人桌上的那只碗一样。我这么快速地吃完，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赌气。
年轻人早已离开了座位，我没有去看他。我知道那种也许我认可的很自然的表情，是我害怕面对的。我再一次，看到自己的无力。为老人（其实老人自己反而很认真的吃着，似乎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更为其他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