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抬头以后
一首歌,一段情,一座城,一个人。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习惯改不了,有的故事很好开头,有的故事总开不了。就像淌在眼眶里的泪水,又像是喉咙里的沙哑,忘了怎么哭出来,忘了怎么讲一段无关痛痒的生死离别。 前段时间大胡子约我去他家里吃饭,不得不说,大胡子人粗心细,虽然分量的计算有很大的问题,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他用一个婴儿碗给我装菜的事实。 大胡子是我哥们,大我三岁有余,当然哥们就是用来坑的,打游戏要坑他,打篮球要坑他,游泳也要坑他,坑多了,也就习惯了。当然他很想扁我,可惜下不了手。 但是大胡子是让我佩服的,从认识他开始,我不说,他也不知道。 我们相识在一所小院,他住我对面那栋,我读初中,他上高中,我上高中,他去外地读大学,青春在我的脸上慢慢留下痕迹,在他的脸上种下了胡子,大大的络腮胡,我一直叫他大胡子,当然他会不要脸的告诉我这是大叔范儿,我嗤之以鼻,现在却发现自己快变成一个大叔了,而他却还是那个大胡子。 我们在青春里肆意妄为,挥洒,偏执地讨论爱情,可惜,大部分人只读懂了爱,却没有懂情。 爱是阳光,是山林,是眼泪,是一页书签,是回头的一个微笑,是划过天空的纸飞机。 情是忍耐,是黑夜,是寂寞,是收起行囊,是她说不行,是点亮楼梯的一支烟。 大胡子从前者走到了后者。 小云是他隔壁班的女孩,巧丽的齐耳短发,优雅白皙的脖子,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微笑,让人一看就温暖,但要说美的惊艳,那还差了点儿,但是绝对让人看着极为舒服。 大胡子喘着粗气,投中了一个三分球,走到篮球架下,按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他喜欢小云。周末的球场灯光昏暗,借着远处教室的灯光,大胡子的脸上兵荒马乱,眼睛却亮的吓人。 大胡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做什么都量力而行,有条不紊。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话把我嘴里的烟都吓掉了,在我新买的白体恤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大洞。我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烟头,一边不住摇头,“疯了,你肯定是疯了。” 大胡子看也不看我一眼,望着远处的的教室微笑“嗯,疯了。” 小云是个好孩子,和那些三天两头换男友的女孩不一样,不谈恋爱,努力学习,虽然成绩有点差强人意。 大胡子是偏科狂,理科成绩优异,但是英语和语文就全靠天注定。但是好在小云和他恰恰相反,所以他有了和她接触的理由。没有轰轰烈烈的追求,没有撕心裂肺的表白,就像温水煮青蛙一般,大胡子狠插一脚,出现在小云的面前,开始彼此进步。 过了一段时间,同一个球场,我搂着大胡子的脖子问他表白了没,大胡子摇摇头说:不用,不用她说我都知道结果,所以我不说,就等我们上了大学再说。 那是我年纪那么小,是懂不了的,只骂他傻。人家姑娘上了大学哪还轮得到你?大胡子叹了口气,“她有她的原则,我不愿意改变她,就我们这样挺好的。” 大胡子和小云没有在一起,却又在一起,他们一起进步,一直到高三最后的冲刺,他们整个年级笼罩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中。我初三,又是个学渣,于我来说是没有关系的,打游戏比学习有意思,刷副本也比看书本可爱的多。 大胡子也不例外的被我拉着一起玩儿,不得不说他很有天赋,玩的不错,大家也都爱他,至于教室和作业还是先滚一边去的好。 一个周末,我和大胡子在网吧杀得天昏地暗,他全神贯注得杀,我聚精会神得送。以至于我的游戏画面总以黑白色调为主,也让我有了东张西望的时间。 只见网吧门口有个女孩四处张望,齐耳的短发,白皙的脖子和校服。 我认出了小云,轻轻推了大胡子一把,大胡子不耐烦骂了我一句,继续猛搓得键盘啪啪响。我感受到自己声音里带有的颤抖,“她来了!” 小云像一只天鹅避开周围的垃圾,径直走向我们,大胡子这才察觉到了异样,抬头就看见小云出现在他面前,大胡子的嘴张了张,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转过头,眯着眼偷看,小云的头低下来,声音里带着失望,“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就是这个?”小云转身就走,白色的校服背影,是那样刺眼。 大胡子愣了三秒,低下头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啪啪啪就像炸雷一般。然后抓起包冲了出去,留下围观的群众和一脸懵逼的我,然后听见耳机里传来的失败。 从那天开始直到他高考结束我没见大胡子打过游戏,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之中,而我每次看到游戏黑白的画面,都曾会想,这把大胡子在,总能赢。后来他们时间越来越紧,就连年纪上垫底的学渣都仿佛顿然醒悟,开始抱一抱传说中的佛脚。偶尔有事上楼去找大胡子,他都和小云在紧张的复习,而他们的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终于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高考,他们回想这一段最努力的时光,同时怀着不同的心情去期待这即将到来的陌生新世界。 假期过了一半,大胡子旅行回来,约我去河畔钓鱼,他手上拿着鱼竿,嘴里哼着歌我问他,你开心么,小云是你的女朋友了? 大胡子笑了笑,不置可否,我纳闷,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大胡子不理我,稳稳得握着鱼竿,就像稳稳握着自己的爱情。 我从初中狗升级成为高中狗,大胡子和小云去了不同的大学,大胡子很快稳定下来,他每天都要给小云发消息,他很担心在新的环境小云会不加适应,所以他们无话不谈,用手机牢牢地关心着彼此。终于大胡子觉得时机已到,节约了大半学期的生活费排上用场,跑去了远在北方的小云的大学,他们一起骑单车,把手牵在一起。 大胡子和小云用了整个高中来准备,终于到大学才等到了当初坚持的感情,即使分别大于相聚。 第二年暑假,大胡子放假回学校看我,我们在街外的小摊上喝酒,撸串。我听他讲他和小云的故事,才觉得当时的大胡子是多么聪明。他聪明地避开了最青涩的时期,避开了短暂的欢愉,选择忍耐一段寂寞与不安,最后换来了成熟的果实,换来了让人人羡慕的丰收。 后来那个暑假整个四川都在下雨,小云的老家,发生了特大的泥石流,不少民房被湮灭,很多人失踪,失去了联系。 大胡子看着手机,红着眼眶,“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她了。”我又一次拍着他的肩:你可别瞎想,可能是信号塔被冲了吧,没信号。 大胡子坐立不安,终于狠心一咬牙,“走,你陪我去找她。” 于是大胡子偷来他爸的车,载着我这个十六半大的孩子,和他这个实习驾驶员就出发了。全程不到五小时的路,我们走了十几个小时。 迟迟赶到,看到一座幽云惨淡的小城,到处都是伤心痛苦不堪的人,到处都是冰冷的挖土机在工作。 小云的家已没有了踪迹,眼前也没有了路,只有大片浑浊的淤泥,什么都没了。 我忘了我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忘记了大胡子的痛哭失声与嚎叫,也忘了那篇昏黑污浊的泥石流。 我只记得昏暗篮球场,大胡子的脸上的兵荒马乱,清澈的双眼,我喜欢小云。 我只记得小云像一只白天鹅,出现在网吧,然后带着大胡子回到教室。 我只记得路过大胡子的教室,看着大胡子和小云在课桌上认真刷题,嘴角带着微笑。 我只记得大胡子发给我照片,他们同骑一辆单车,大胡子脸上洋溢的幸福,和小云羞涩得像苹果的脸。 而今什么都没有了,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坟,长满荒草,留下了一个丢了魂的人。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那些污秽的泥土早已清理干净,新的生活会掩盖过去的痛苦。 大胡子自后再也不提起那件事,偶尔喝多了,会提个一两句,直到一年过去,大胡子同我大醉了一场,我才知道了那么多。 大胡子嘴里哼着民谣,是小云生前喜欢的,小云喜欢大冰的书,想去一次丽江,想去一次大冰的小屋,大胡子就背上吉他,一个人骑单车去了云南,马不停蹄赶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丽江。 一首歌,一段情,一座城,一个人,一个你,一个我,大胡子总是抬头,因为一抬头就能看见小云,看见她齐耳的短发,看见她白皙的校服,看见她微笑优雅有如白天鹅,一辆单车在云滇路上慢慢前行,远处是一座座山,山下是一片片金黄,大胡子笑面如花,哼着歌,载着小云,翻山越岭。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夏天的风?天上的星星笑地下的人,总是不能够,不能觉得足够。” 缘深缘浅,缘聚缘散,随缘即可,不必攀缘,惜缘即可,不必攀缘,大家点头微笑,结伴而行。 大胡子一路急行,小云在终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