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1 人迹罕至的大山里，总是有很多神奇的东西。不管是山石水土，还是植物，或者是动物。 它生在炎炎山火之中，无亲无故，天地化生，它有一张恐怖的脸，还有着一具危险的躯体。它的眉是熔岩而化，它的眼是山石所铸，他的身躯是通红岩浆，他浑身冒着烈焰，他赤脚行走过的地方，都会燃起滚滚红尘。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被自己燃烧殆尽，因为它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 它是个山鬼。哦不，山神。 可是我还是想叫它山鬼，因为这是我的故事。 我喜欢这么叫他。 山鬼是个怎么样的生物呢？ 初生的他喜欢漫山遍野的跑，感受脚底下的草木渐渐融化开始燃烧起来，花妖跟树妖撒了欢的远离他，而他跟撒野一样，从这座山跑到另一座山顶，再去欣赏一座壮观的城墙。 山有蔷薇兮，风凌十里香。北邙山火兮，行之葬故乡。 有人开始因为他的举动而流离失所，有人因为他的行为而家破人亡。 所有生物都开始讨厌他。 直到他厌倦，将自己藏在一座石桥之下。 这一觉睡醒就是五百年。 人生总需要转折，没有人会喜欢一成不变波澜不惊的剧情。嗯，故事也是。 话说呢，那天的天很沉，乌云压的很低仿佛是要吞掉山头。狂风暴雨来的很快，山火睡在石桥底下，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山火～山火～” “山火～山火～” “山火～山火～” 暴风雨的天气，寒气总是来的很快。当然，山火是被喊醒的。 那时他睁开眼睛，愣了好久。 他们双目相对。 眸是白色的眸，发是白色的发，唇是白色的唇，蓝色的是裙摆，水色的是流苏。她闪光的手指尖满是雾气，突然轻轻贴在他的胸口。 “呲～”胸口一凉，她的手顿时变成虚虚的幻影。 “别靠近我！你是谁？” 他伤到她了，山火有点惊慌失措。从来没有人敢靠近他，而被他靠近的人，全部烧死了。山火吓得跳起来，贴着墙往后躲。 “你好啊～”那个白色的人儿看到自己指尖的水雾，轻声笑起来。 “你身边好暖和。我可以靠近你吗？” “不，你别过来。你是谁？” “我是水神，你可以叫我凌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山火慌慌张张。 “你五百年前来这里时，我就在这里了。” “那天你身上淌着熔岩，烫坏了我的裙子。” “可是没等我找你麻烦呢，你就睡着了呀！” 凌波笑靥如花。 “虽然你烫坏了我的裙子，可是，我第一次感到暖和了呢，好舒服。” “山火，你怕不怕冷？” 2 “虽然你烫坏了我的裙子，可是，我第一次感到暖和了呢。” “山火，你怕不怕冷？” 她坐在那儿，及地长裙拖在地上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她的表情有些跃跃欲试，仿佛随时都会扑过来。 “我不怕冷，我不知道什么是寒冷。” “你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吗？” “没有。” 大暴雨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水花四溅，老石桥被敲的舒服，有些高兴的哼唧哼唧起来老歌谣。 “石头伞～盖着盘子呀～山火在睡觉呦呦呦，海棠花的扇子呀，不起床了咔咔咔～米米鼠骑着青草板子噜噜噜，带着娃子去崖山，啦啦啦啦～咕叽咕叽大石板，漏水漏到心里啦～小雨滴小雨滴，小雪花去哪里了呀？” 雨滴在水面上跳起了舞，它们手牵着手踩在水面上，像小孩子一般来来回回奔跑。他们用大脑袋上的一只眼睛看着山火跟凌波欢笑。它们朝着老石桥喊。 “小雪花小雪花～妹妹没有家呀，她在你背上呀现在没有啦～” 雨下的急，而周围的草木有了精神，他们不能说话，就摇摆着枝叶刷啦啦刷啦啦。 “凌波姐姐～凌波姐姐～” “姐姐穿了白色的纱裙呀美如花，姐姐戴了抠抠鱼做的珊瑚帽吗？蓝宝石呀搂着芊泽花。咦？姐姐腰里系了啥，粉色月光簪了相思结喔～” “姐姐姐姐。” “你又来看山火哥哥了呀？” “山火哥哥醒来了吗？” “山火哥哥的头好像金锣沟的火山口呦～那么丑丑的样子，凌波姐姐你为什么喜欢他？” “笨蛋呀～” “可我觉得山火哥哥很好玩嘛，他身边很暖和呢。” 有一滴不安分的雨滴挣脱同伴的手，带着话音跳到山火身上。 “呲～” 小雨滴蒸发成雾气，仿佛还在唱着歌。 “笨蛋呀笨蛋～你是喜欢火苗的小雨滴吗？” 水面上的小雨滴喊着口号。 “我不是呀不是呀～” 变成雾气的小雨滴被凌波含着笑抓到手心里掂了掂，再吹一口气，就被凌波丢到了水面上，小雨滴们手挽手转着圈过来，拉起犹在水面上迷糊的笨雨滴，又开始唱起了歌跳起了舞。 五百年前他眼里只有红色的火，这是他永远想不到的世间另一种风景。 凌波跟他并排靠在石桥上，看着乌云渐渐散去，阳光照在水面上，氤氲雾气腾空而起。隐隐约约遮住对方的脸。 3 凌波跟他并排靠在石桥上，看着乌云渐渐散去，阳光照在水面上，氤氲雾气腾空而起。隐隐约约遮住对方的脸。 风雨过后，两个人好像都冷静了下来。 “山火，你怕不怕冷？” “不怕。” “那你知道什么是寒冷吗？” “不知道。” 凌波重复着暴雨前的问题，仿佛这句话从来没有过？她含着笑，眉眼之间全是温柔。 她如同白玉一般的柔荑轻展，手心里忽然开出五彩斑斓的花。她将手伸到山火眼前，任凭那朵花开的越来越花哨。 “你看这蛮荒世界，多美？” “那又如何？” 山火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幻象。 “再美的蛮荒，也不会欢迎一个毁灭的火种。” “那你看过最美的风景是什么？” 山火轻轻躲开她的眼睛。 突然无话可说。 良久，他拘起一捧水，看着掌心中的水蒸发掉。 “我看过最美的风景，是我沉睡的安宁。” “你呢？”山火有点沮丧的问她。 “我呀？我一出生就在这弱水河畔，对我来说，这一方水土，每一个地方都是最美的。” 凌波解掉手中的幻术，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将自己的空荡荡手心对着太阳。她眯着一只眼往天上看去。 “山火～山火～你看！”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山火。 “你看。” 山火将脑袋伸过去，透过凌波的手掌，山火看见一道道彩虹，那些彩虹缠绕在凌波手掌里，阳光透过来，彩虹正在闪烁发光。 “真美。” “那你还想看更美的吗？”凌波笑得有点儿得意。 山火不忍心拒绝她。 “好。” 他慌乱躲开凌波伸过来的手。 “山火，你别躲，我就暖和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不好。” 他会伤到她，不论她是不是很冷，她大概永远都不能触摸到他。 山火有点悲伤。 凌波从石桥跳起来，一只脚轻轻踏在水面上，顺着水往前漂。 几只蜻蜓飞过来绕着她转圈圈，它们将凌波掉到水里的衣襟提起来，对着水里的青蛙喊。 “青草板子噜噜噜～脑袋白长了大眼睛呦，不自觉～不自觉～” 山火站在桥边想要追过去，可是他听见了脚底下泥土焦躁的喘息声。 这让他停下了脚步。 凌波带来了礼物。 “这是我在芊泽湖采千年石英织的衣裳，它可以让你不再烦恼，你穿上试试。”凌波从搂着那一身衣服，朝着山火递了过来。 “快试试。”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 “我再给你画张脸吧。” 4 “我再给你画张脸吧。” 大山开始有点喧嚣起来，是和风太暖吗？ 粉色的水兔子带着海棠花编的帽子，它后面的两条小短腿立起来，伸展着前肢在做扩胸运动。狐米草跟佛肚树在旁边帮他喊口号。 “一二一二一二！加油！加油！加油！” 可是水兔子拒绝他们这样喊。 “为什么不喊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呀？傻胡子草是笨阿狐！老糊涂树是笨肚子！哼！” 水兔子有点生气，它指着水面上露出头的抠抠鱼。 “阿鱼，阿鱼，你来帮我喊口号！放下你手里织的东西嘛，你喊好了我把我的海棠帽子送给你。” “噫～才不要，我要看凌波姐姐跳扇子舞，姐姐伤了手，我还要给她编护手。”扣扣鱼撇了撇鱼嘴，不乐意的胡子都翘起来。 “我送你从火石山采来的云丝哦，柔柔软软最好编织喔～穿在凌波姐姐手上，可以不让姐姐再受伤哟！～” 抠抠鱼眼睛从凌波身上挪开来。 “好好好，我给你喊口号，云丝一定要给我呀～” 山火感觉有点热，凌波白色的玄衣在阳光下散发着迷香一般的味道，她坐在水边，整个人都晶莹透亮。 “可以吗？”山火问。 “当然。” 山火有些高兴，他走过去坐在凌波旁边。 “呲～”山火的脚伸到了水里，冒着火的脚把水花烫的吸了口冷气，水花姑娘拉着脸瞪他。 山火不好意思的蜷起了腿。 “你还需要一双靴子。”凌波笑得很欢。 “我有一双靴子，自从遇到你我就开始做啦，我力气不大，可是我有恒心，我用石头伞给你做了靴子。” 水滴石穿需要多少年？ 用石头伞做个靴子又需要多少年？ 三百年太少。 红石青底精钢面，云纹缠绕如蟠龙。 很合脚。 山火没有眼泪。 “你喜欢什么样的脸？” “你喜欢的。” “不行，具体点。” “好。” “洗耳恭听哦～” “你喜欢的。” “蠢家伙～” 围观的鸟兽聚了一大群。他们议论纷纷。 “我觉得凌波姐姐应该给他画个圆脸。” “他不是跟你一样的向日葵，为什么要画个圆脸？” “凌波姐姐为什么不给他画个圈圈眉？这么直的眉毛不是我喜欢的！” “他当然不会是圈圈眉，他又不是笨浣熊！” “凌波姐姐画的鼻子有点怪…” “因为那是人的鼻子呀，总不能画成跟你一样。” “俺的鼻子咋了，俺是野猪也很美！” “这个嘴巴很好看哩！” “因为有点小胡茬吗？” “不要吵不要吵。” “要画眼睛啦好期待。” “山火哥哥的脸为什么那么红？” “笨蛋，别吵，因为他头顶在冒火！” “嘘～”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凌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兴奋。 水面上的倒影有点奇怪？ “他为什么学我？” “因为他是你呀。” 凌波眉眼之中满含笑意。 “你喜欢的人真好看。” 5 “他为什么学我？” “因为他是你呀。” 凌波眉眼之中满含笑意。 “你喜欢的人真好看。” “对呀，我喜欢的人多好看。”凌波看着山火的眼睛，她的手轻轻拂上山火的脸。 “终于可以摸到你了呢～”凌波眼睛里带着欣喜。 “好暖。”她说。 围观群众顿时做鸟兽散。 山火抬起手附在凌波的手上，她的手确实好凉，他想。 “从此以后，你拥有了属于你的太阳。你不会再冷了。” 山火好像在发誓一样。 “我不要太阳，我只要你。” “对的，太阳太远了。而山火永远会在你身边。” 开始新的生活。重生是一件幸福的事。 【完结】 后记一： “山火，你知道吗？五百年前你跑过来的时候好狼狈。” “是呢，那时候没有人喜欢我，所有人都在嫌弃我，那时候的我全身都是火。” “我不能行走，可我又不能停留。” “那天的你，被人从北邙山驱逐出来，浑身都是伤。当时你顺河而来，鲜血流进河水里。” “之后我在老石桥底下一睡五百年。” “是呀，你睡着了，然而你可知道当时沿河十里都是火海。” “对不起。” “你烧坏了我的裙子，一声对不起有用吗？” “那，我给你暖和。” “好。” 后记二： 很久之前就知道北邙山里有个山鬼，听逃难而来的水族说，他作恶多端，被业火缠身，焚烧灵魄。却又体强力壮，身高八丈，獠牙利齿，生吞乡民，祸害众生。 那日风光正好，水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我正在采摘莲子，待要给它家里送去一份小礼物。却见有一人沿着河岸蹒跚而来，他浑身是血，一路走来，染红了这弱水三千。我慌忙迎上去，正要扶他一把，谁知道他竟然浑身浑身滚烫，等我脱身开来，才发现他浑身是火，那一路流淌的也不是血，而是焚烧万物的岩浆。我顿时吓得不知所措。那时的我法力不高，等我勉强将他扶到石桥底下，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他睡了两百年，身上的伤势才痊愈，山经告诉我，他就是祸害蛮荒众生的山鬼。我信了，可是我怎么会去伤害你。你可能不信，我竟然喜欢上你了。你身边好暖，让我舍不得离开你半步。三百年前的时候，我决定给你做一身可以隔离你身上大火的衣裳。我在三千里外的芊泽湖采来了千年石英为你做了衣服，又采了崖山石伞做了靴子，直到我做完，才发现光阴如梭，三百年过去，老石桥都有了人性。然而啊，你还是没有睡醒。 我决定叫醒你了，我们会有好结果吗？ （(≧▽≦)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