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绘思想——基弗的艺术语言和情感表达
载《美术报》2016年12月10日版
文/吴燕武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画家之一，其作品就像凝固的历史，深奥而沉重。晦涩而富含诗意的主题，处处隐含一种饱含痛苦与翻剥真相的意味。似乎在以一种无声的语言，提醒、唤醒观看者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根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在他的画作前，那种厚重的心里压迫感，很难让人轻松地转身走开••••••
基弗出生于德国战败的那一年，满目疮痍的德国在二战后迅速地清理与重建，似乎这段沉重的历史，却留在了他内心深处，成为日后挥之不去的印记，处处表现在他的艺术创作当中，以至于后来被称为“成长于第三帝国废墟之中的画界诗人”。
基弗是双鱼座，双鱼座一旦冲破满是梦幻色彩的个人情感的藩篱，感受到的就是希望拯救世人的基督意识，就像罗素所言的“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之情”，对于基弗而言，连接现实世界和艺术世界纽带的就是艺术家那颗希望拯救世界的悲天悯人之心！基弗早年学习法律，终生爱好诗歌，这些知识的积累和情感的积淀，让他的艺术作品充满深刻的历史洞察力和视觉意象化的表现力。
博伊斯的思想观念似乎对基弗的艺术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1970年基弗在杜塞尔多夫与博伊斯相识，次年，基弗就搬迁到奥登森林边上一个叫霍恩巴赫的小镇居住，开始其职业艺术家生涯。
基弗早期作品的主题主要取材于德国民间史诗和神话，后来对德国之外的古犹太神话、古埃及神话和诺斯替教等人类古代文明表现了浓厚的兴趣。这些使得其早期的作品呈现出一种“唤醒记忆”的历史使命感。比如《尼伯龙根之歌》在德国文化中及其重要的地位和特殊的意义，但是在基弗看来，这是在警示日耳曼民族的“好战”本性。正如荣格对《尼伯龙根之歌》中战神沃坦的剖析：
"这个好战与暴虐的神对战争嗜好成性。沃坦在远古的集体神话中留下了太多狭隘的捍卫自主权的神迹，这一特殊的生物学现象使人类自身的天性分裂，造成了德国人好战的根本性格。"
基弗作品中相关主题的绘画，呈现出阴暗幽僻的阁楼，繁密的木纹线条，地板和剑刃上遗留的血渍，••••••这些暗藏杀机和危险的情境，似乎正是基弗内心对人类社会忧患意识的外在表现。
除了神话和宗教题材的象征和隐喻，基弗更注重对物质材料本身的探索和运用，经常通过现成“实物”的肌理效果，或者制造“痕迹”式的视觉语言。基弗作品中的材料有麦秸、沙土、头发、铅、衣服、树皮、瓷片、混凝土等等，这些似乎都具有精神的指向性。
《金发的玛格丽特》（130/170CM，综合材料）作于1981年，这段时期开始，基弗广泛使用麦秸作为画面上的辅助材料。玛格丽特是德国的象征，而麦秸又是玛格丽特的象征，玛格丽特因为自己不可饶恕的罪行接受惩罚，而服刑就是睡在麦秸床上。麦秸不仅是过往黄金时代的美好象征，同时又是惩罚的象征、脆弱的暗语，就像德国的命运一般••••••
基弗还大量使用铅和头发，铅既有很大的密度和厚重感，但是也有很好的可塑性，易于加工造型。在文化史上，铅转变成黄金一直是中世纪神秘主义的追求，铅很容易和炼金术联系在一起。战争武器经过时间侵蚀，斑驳的效果让人联想到废弃军事建筑的铅色；头发的使用，让人联想到纳粹集中营的犹太人。铅色、头发等材料呈现出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对战争过后的低沉、忧郁的精神和情绪的体验。
正如基弗自己所言，绘画很难实现我的想法，为艺术而艺术的东西，提供不出精神食粮。在基弗的作品中，充满了历史探索般的考古学意义，意义在于追问失落的人性：
"如果你想改变绘画，那是个艺术史的论题。而我是想改变这个世界历史中的某些东西。"
基弗一直用艺术家的方式审视着这个世界的状况，并用自己的行动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个人的能量微乎其微，但是个人对社会的道义感却不能泯灭，他期望发挥艺术在社会历史中的积极作用，并且自己现身说法，以艺术的方式呈现出他对世界性问题的思考和态度。比如自从2003年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基弗就再也不进入美国了，以此表明了自己鲜明的态度。
基弗钟爱奥地利女诗人英格博格•巴赫曼的诗歌，经常将其诗句中的意象视觉化。比如《波西米亚滨海而立》（Bohemia Lies by the Sea，1995），基弗借用了巴赫曼的同名诗歌作为标题，其中的诗句为：
"如果有一个字眼傍接我，我会欣然听任。
如果波西米亚仍在海边，我将对海深信不疑。
如果我仍然相信海，我就寄希望于陆地。
••••••
一个波西米亚人，一个流浪者，一无所有，无一可依，
仅仅只有海，这受争议的，授我以权，纵览我选中的土地。"
基弗的这幅同名画，其构图布局来自梵高的《麦田里的乌鸦》，在画面上并没有描绘海，而是在天际线的延伸的方向，画了若隐若现的小路，与贯穿前景纵深远景的两条小路相交错，流浪的波西米亚人是没有土地的，无所依靠，寻找远方的海，却仍然寄希望于陆地。迷失与寻觅，我们要做的，似乎一如波西米亚人那样，仍然相信。
文/吴燕武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画家之一，其作品就像凝固的历史，深奥而沉重。晦涩而富含诗意的主题，处处隐含一种饱含痛苦与翻剥真相的意味。似乎在以一种无声的语言，提醒、唤醒观看者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根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在他的画作前，那种厚重的心里压迫感，很难让人轻松地转身走开••••••
基弗出生于德国战败的那一年，满目疮痍的德国在二战后迅速地清理与重建，似乎这段沉重的历史，却留在了他内心深处，成为日后挥之不去的印记，处处表现在他的艺术创作当中，以至于后来被称为“成长于第三帝国废墟之中的画界诗人”。
基弗是双鱼座，双鱼座一旦冲破满是梦幻色彩的个人情感的藩篱，感受到的就是希望拯救世人的基督意识，就像罗素所言的“对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之情”，对于基弗而言，连接现实世界和艺术世界纽带的就是艺术家那颗希望拯救世界的悲天悯人之心！基弗早年学习法律，终生爱好诗歌，这些知识的积累和情感的积淀，让他的艺术作品充满深刻的历史洞察力和视觉意象化的表现力。
博伊斯的思想观念似乎对基弗的艺术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1970年基弗在杜塞尔多夫与博伊斯相识，次年，基弗就搬迁到奥登森林边上一个叫霍恩巴赫的小镇居住，开始其职业艺术家生涯。
基弗早期作品的主题主要取材于德国民间史诗和神话，后来对德国之外的古犹太神话、古埃及神话和诺斯替教等人类古代文明表现了浓厚的兴趣。这些使得其早期的作品呈现出一种“唤醒记忆”的历史使命感。比如《尼伯龙根之歌》在德国文化中及其重要的地位和特殊的意义，但是在基弗看来，这是在警示日耳曼民族的“好战”本性。正如荣格对《尼伯龙根之歌》中战神沃坦的剖析：
"这个好战与暴虐的神对战争嗜好成性。沃坦在远古的集体神话中留下了太多狭隘的捍卫自主权的神迹，这一特殊的生物学现象使人类自身的天性分裂，造成了德国人好战的根本性格。"
基弗作品中相关主题的绘画，呈现出阴暗幽僻的阁楼，繁密的木纹线条，地板和剑刃上遗留的血渍，••••••这些暗藏杀机和危险的情境，似乎正是基弗内心对人类社会忧患意识的外在表现。
除了神话和宗教题材的象征和隐喻，基弗更注重对物质材料本身的探索和运用，经常通过现成“实物”的肌理效果，或者制造“痕迹”式的视觉语言。基弗作品中的材料有麦秸、沙土、头发、铅、衣服、树皮、瓷片、混凝土等等，这些似乎都具有精神的指向性。
《金发的玛格丽特》（130/170CM，综合材料）作于1981年，这段时期开始，基弗广泛使用麦秸作为画面上的辅助材料。玛格丽特是德国的象征，而麦秸又是玛格丽特的象征，玛格丽特因为自己不可饶恕的罪行接受惩罚，而服刑就是睡在麦秸床上。麦秸不仅是过往黄金时代的美好象征，同时又是惩罚的象征、脆弱的暗语，就像德国的命运一般••••••
基弗还大量使用铅和头发，铅既有很大的密度和厚重感，但是也有很好的可塑性，易于加工造型。在文化史上，铅转变成黄金一直是中世纪神秘主义的追求，铅很容易和炼金术联系在一起。战争武器经过时间侵蚀，斑驳的效果让人联想到废弃军事建筑的铅色；头发的使用，让人联想到纳粹集中营的犹太人。铅色、头发等材料呈现出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对战争过后的低沉、忧郁的精神和情绪的体验。
正如基弗自己所言，绘画很难实现我的想法，为艺术而艺术的东西，提供不出精神食粮。在基弗的作品中，充满了历史探索般的考古学意义，意义在于追问失落的人性：
"如果你想改变绘画，那是个艺术史的论题。而我是想改变这个世界历史中的某些东西。"
基弗一直用艺术家的方式审视着这个世界的状况，并用自己的行动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个人的能量微乎其微，但是个人对社会的道义感却不能泯灭，他期望发挥艺术在社会历史中的积极作用，并且自己现身说法，以艺术的方式呈现出他对世界性问题的思考和态度。比如自从2003年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基弗就再也不进入美国了，以此表明了自己鲜明的态度。
基弗钟爱奥地利女诗人英格博格•巴赫曼的诗歌，经常将其诗句中的意象视觉化。比如《波西米亚滨海而立》（Bohemia Lies by the Sea，1995），基弗借用了巴赫曼的同名诗歌作为标题，其中的诗句为：
"如果有一个字眼傍接我，我会欣然听任。
如果波西米亚仍在海边，我将对海深信不疑。
如果我仍然相信海，我就寄希望于陆地。
••••••
一个波西米亚人，一个流浪者，一无所有，无一可依，
仅仅只有海，这受争议的，授我以权，纵览我选中的土地。"
基弗的这幅同名画，其构图布局来自梵高的《麦田里的乌鸦》，在画面上并没有描绘海，而是在天际线的延伸的方向，画了若隐若现的小路，与贯穿前景纵深远景的两条小路相交错，流浪的波西米亚人是没有土地的，无所依靠，寻找远方的海，却仍然寄希望于陆地。迷失与寻觅，我们要做的，似乎一如波西米亚人那样，仍然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