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开始写小说了，这并不是一时兴起的想法，以前写过，当时并不以为然，毕竟创作是一个自我撕裂的过程，不停地自我挣扎，自我推翻，这些都只能依靠一个人，说是痛苦，一点不过分的。写完，长舒一口气，那时，确实也是极其享受的，终于。为了终于的时刻，值得还是值得的。
开头总是很难着手的，我始终在回想我和安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笔触来定义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不由自主的写下去，毫无回旋的余地可言。
第一次见到安然是在高一的文艺晚会上，那应该就是我和安然之间故事的起点了。我在台上弹完钢琴，鞠了躬，下了场，在后台，看到一个画着大烟熏妆的朋克少女急匆匆的跑上了台，那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够忘记的，我第一次面对面看到女生画了这么夸张的妆容，那对于我来说是本该存在于杂志上的图片。于是，我认认真真的看完了属于她的几分钟的演出，震撼到了。当时，我在心里默想，这次比赛我只能输给这个画着大烟熏妆的女生。到最后宣布成绩的时候，我得了第一名，她得了第二，但是，我依旧觉得这个第一应该是她的，也许对于学校来说，钢琴比起烟熏妆的摇滚风还是正统些，但这并不能掩盖住我对于她的欣赏，我已经被她彻底的吸引了。下了台，我主动找上她：“你的表演我看了，真的好帅气。”
“真的吗，太紧张了，没怎么放的开。”
“震撼到我了。”
“能够认识一下吗？我叫夏懿轩，夏是夏天的夏，懿，壹次心的懿，轩，是气宇轩昂的轩。我能够知道你的名字吗？”
“可以啊，安然，安全的安，然后的然。我先走了，有点事。”
“哦。”
站在后台，我在脑海里想的都是为什么我的名字取的这么的拗口和难记，多次想到要改掉这个名字，最终都只是想想。
学校乐队招新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报了名，总觉得安然也会去的。
安然毫无疑问，凭借自己的唱功和独一无二的气质，赢得了主唱的位置。当轮到我的时候，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来表现自己了，或者说，我来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只是为了见到安然，我想弹琴来着，但这个房间里并没有摆放钢琴，我看了一眼四周，拿起靠在墙边的吉他，尽管吉他是已经好久没有碰的了，想到要唱，就有点瑟瑟发抖了，倒并不是不能唱，唱的也许并非难听，只是安然在，就有点紧张，类似于班门弄斧了。朴树的那些花儿，开头些微的没有进入状态，渐渐地才稳定下来，算是勉强的弹唱完成，就像学生应付作业一样的唱功，我也有点惭愧。坐在一边的安然好像看出了什么，又说着再来一首，我来弹，她来唱，她问我加州旅馆是否会弹，我想了下，弹了个前奏，问她是不是这首，她说是的，就开始了。和刚才的紧张相比，现在的自己好了很多，只是对安然，加深了印象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选上的，如果是第一首的发挥，应该也是一般的，是安然，总觉得她有着神奇的魔力，只要和她接触的人，都会被她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住。逃脱不了，难以忘怀。
在学校里并不能常见到安然，当然，若是真的想要去找，许是能找到的，无非是多了一份刻意的味道。比起偶然的相遇，少了一点惊喜和意外。
在乐队排练的时候，确实能够碰到。
“安然，我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可以啊。”
“我每次能来排练的时候都会很开心的，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做什么都会觉得很放心。”
“真的？我没有那种能力吧，说实话，我长得是不是太老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不敢和你对视，不然会无法呼吸的。”
“这么怕我？”
“倒也不是，只是从没有见你笑过，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感，让我觉得你好忧郁。”
“还好吧，只是打心眼里真没遇上值得发笑的东西。”
“真的没有过吗，那你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大概我也忘了吧，或者笑本就与我无关的。”
“来，看我，”说着，我做了一个鬼脸。
安然捏了我一下脸，“真没有这个必要的，笑这么个东西，若不是打从心底发出来，只是皮肉上的伪装，是真的很累，你要我假装一下吗？”
我赶忙道：“不用的，我知道了，嗯，但我一定会让你真正的笑一次。等着吧。”
说完，喝了口水，就去排练了。
在乐队里担任了吉他手，虽然有些时间没有认认真真的弹过吉他，之前学过的也是没有忘记的，闲暇的时间，把钢琴撂在一边，专心的练习着吉他，从简单的到难的，再到难的，也找到一些感觉了。
这些日子，在乐队的时光，很舒服，并没有考虑过这是在一个高中里，高中这个词的压力，好像还很远很远，我和安然，和乐队的其他成员真的觉得可以做着喜欢的事，不需要其他的束缚了。偶尔需要钢琴来和的时候，我也能够完成，对于钢琴的理解，也并非仅仅局限于从前人的乐谱和曲子，也是可以很摇滚朋克的。
周末的时候，我们排练完，其他的成员都走了，我依旧保持着我的习惯，等到安然走的时候，我也跟着走，陪着的时间里，不需要说什么，各自忙各自的，我弹一会吉他，一会钢琴，时间也就是几分钟几分钟一段一段，错综有秩的飞出窗外。
安然说要带我去酒吧，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是我第一次去酒吧。这个酒吧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五彩绚烂，灯红酒绿，算不上热闹，人确是多的。有驻唱的歌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不大声说话，音乐也是安静和漫长的。我脑海里想着，这就是安然会带我来的酒吧，和其他的酒吧就是不一样。安然点了杯酒，具体是什么酒，我也不知道，我对服务员说“一样”，安然，马上又给我换了其他的，我不解道：“我就想喝和你一样的，不行吗？”
“小孩子喝什么酒，给你点了不含酒精的。”说着，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心里想着“你还不也是小孩子嘛，说不定还比我小，不就是看起来成熟嘛。”，没有说出口。
倒是觉得喝什么并不是十分重要和值得在意的事情，此刻，和安然，待在这个酒吧，听着民谣，看着她的脸，说不出的悲伤，这张脸下，到底藏了些什么，我真的猜不出来，一旦我再想陷入思考，我也情不自禁的难过起来。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的，这个正值青春的年纪，能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呢？都没有因为好奇心，去问过安然。我和她之间，就像隔了一块玻璃，我只能看着她这么的悲伤，却怎么也做不了什么。尽管，我和安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完全的交集也只是乐队里的时间，或者，我是真的不了解她。
总是想要跟着安然，当她的小跟班，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这样子的想法一直都存在过的。她有着超脱年龄之外的忧郁，我不知道这种忧郁来自什么地方，因为什么。
在见到安然不久，我就对她说过：“我喜欢你。”
她也毫不顾忌地说道：“我也喜欢你啊。”
我并没有思绪，安然是怎么说出这么爽快的话，而没有任何的考虑。
而后，我才明白，这既非交往的意思，也没有丝毫的开玩笑的意味，只是对彼此存在的认同。
我和安然之间的对话，并不多，也都是关于音乐上的。音乐上的事，说着让两个人都能够自在些，我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我只是崇拜她。
安然，喝酒的样子，真的很酷，我试着学她的方式，想要逗一下她，也是行不通的。
在漆黑的夜里，不需要月光，城市的霓虹灯都能够把夜给点亮。只要和安然在一起，走着，不需要掏空心思去想什么话题，营造什么气氛。成了一种心灵的修炼。
和安然在一起，我就不需要长大了，什么都不用怕。我时常这样对自己说。
学校的元旦晚会上，这个新的组合终于亮相了。很期待那个大烟熏的安然，唯一的遗憾居然不是压轴，放在最后的表演，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大合唱。
平日里绝不会提到任何关于学习的事，那简直是毁气氛的终极话题。
那时候的自己，天真的认为我会一直追随着安然的脚步，这几乎是成了信念了。
之后，安然，又带我去到先前去过的酒吧，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安然会这么习惯我了，也许是我时不时的黏着她，许是，我并不乱七八糟的问些愚蠢的问题，只是安静的待着。或者她是喜欢我的，如果这也是一种可能的话。
这里的老板似乎和安然，很熟的样子，说了几句，安然就叫我和她一起上台表演了。虽然不喜欢表演这个词，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其他的。她唱我弹，达成了一种默契。从后面看到她的背影，确是很悲伤，然而，我几乎是和她同岁的，我感到很难受。
我抱着吉他和安然在山上的时候，我不自觉地说出了口：“安然，你觉得我们以后会是怎么样的？”我并没有期待得到多么高深莫测的答案，只是纯粹的在这座山上，这颗树下，抬头看着并不太蓝的天，不时有微风吹来，鸟不停地叽叽喳喳，我才说了这样的话。
“不知道唉。”
“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说着。
“也许吧。”
安然的回答总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以至于我有点生气了。
“难道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还行吧。”
算了，我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突然离我好远。
我才发现，我是一点都不了解她的。
这个下午，都各怀心事的，待在一座山上。
有的时候，安然会莫名其妙的拉着我去看日出，要知道那是凌晨，好不容易的假期，对于我这个起床困难户来说，俨然是一个噩耗。真正的和安然到了山顶，也并非是多大的痛苦了，山顶上并非只有我们两个，原来，看日出的人也是很多的，在我以前的印象里，所谓的太阳是一下子就出来的，那真的是错误的，看着朝阳一点点从地平线上泛起，很奇妙，我居然饿了，实在是太扫兴了。欣赏完整个的过程，在山上吃完早餐，不困了。人生中的许多东西，确是需要牺牲掉什么才能换来。而能目睹如此壮观的景色，那一时半刻的睡眠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没有安然，我也不会去的。
寒假的到来，安然和我决定去云南，其实是我单方面的意愿，对安然提起，她也觉得可以。云南，我去一百次都不会感到腻烦的城市，每次去，都能够得到很好地净化。并非是一味的向这个地方索要源源不断的新鲜感，仅仅凭着自己的感觉，到了，就懂了，安然也会明白的。如果只是因为喜欢一个地方，就定居下来，就失去了意味，毕竟我也只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看久了，也就淡了，并不可长久停留。
在大理的一家别致的小店里，安然和我，点了不多的菜，我们两个都无心在吃上，安然总是摆出一副悲伤的面容，我看着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起了一个承诺，我拉着安然的手，背着包，飞奔出店门，没错，就是传说中的霸王餐，以我们两个的速度，店家是绝不容易追上的。拐了几个巷子，停了下来，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我知道， 安然此刻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一头雾水。
“怎么了，什么情况。”
我看了看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笑了。好不容易。”
安然，喘了口气，欲言又止，“好吧，你赢了。”
我们两个都笑了，笑了好久，安然笑着说：“这样真的好吗？算了，回去吧，把钱付了。”
我本来的意图也只是让安然能够开心，既然达成了，回去把钱老老实实地付了，当然也是应该的，这也是我原本的打算。
我和安然提起，如果老板看到我们现在回去，要是不冷静的一上来就动口或者动手，我们岂不尴尬了，说到这个的时候，我们两个又笑了。
我让安然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安然执意要同我一起进去，这一刻，我莫名的开心了起来。
我们两个和老板说明来意，这只是一个玩笑，对此感到十分抱歉。付了双倍的钱，老板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愿收双倍的，我把钱放在桌上，拉着安然又跑了。
这一来一回，安然笑了多次。
云南之行回来后，我和安然又见了一面，见面之前，我不曾想到过，这会是最后一面。
安然，和往常一样，很淡然地说：“我要回澳洲了。”
安然冷不丁的这么一句话，我佯装镇定的说着：“是吗，”，并没有想到去问缘由和其他的，这似乎是我和安然之间的默契了，“好的，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
“还回来吗？”
“不知道。”
······
她走的那天，我起的很早，一个人去看了日出。脑海里回荡着村上春树的一段话，“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这句话，我以前并不怎么明白，或许现在也没有明白，只是觉得突然不一样了。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耐心，看那朝阳慢慢升起。
在安然拉我来的那天，我就认为，来这里看日出的，应该是两个人。
安然走了之后，校乐队主唱的位置一直没有人填补进来，或许是安然之前的存在，让之后的人都倍感压力，或许是出于对学业的重视，连原先乐队的其他成员，都不约而同的散了。
不知不觉，总会走到安然常带我去的酒吧，点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若是没有驻唱的歌手，我也会帮着老板上去，表演一晚上，又是表演这个词，到现在仍然没有想到要拿什么词来替换。在台上，我总习惯看着安然的背影，那么的悲伤。如今，我唱着安然唱过的那些歌，一个人。
我时常想起，第一次乐队招新时，我羞涩的唱着朴树的那些花儿，安然唱着，我弹奏着的加州旅馆，想起云南，想到安然的笑，那些时光很近，仿佛就在眼前。
一切回到最初，大烟熏妆，我略带紧张的说着：“ 能够认识一下吗？我叫夏懿轩，夏是夏天的夏，懿，壹次心的懿，轩，是气宇轩昂的轩。我能够知道你的名字吗？ ”
“ 可以啊，安然，安全的安，然后的然。 ”
······
或许，我自始至终不曾真正了解过安然，这份情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只能铭记但是却没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悲哀起来。
2016.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