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圣诞节里失去蛋蛋,怎可语喵生?
自小与人类厮混的我喵,既有喵星人的自尊,又习得了人类的智慧,它那高贵的血统与旷世华美的颜值,日后将成为它称霸的核武器。 我家书多,我喵虽然打小顽劣,但也沾染了一些书卷气。 它年纪尚小之时,就翻过美国历史学家罗伯特·达恩顿的《屠猫狂欢》,并为自己的法国前辈们的命运留下了同情的泪水。 它深深地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我喵决心打破人类的统治,追求自由。但苦于妙鲜包的诱惑,我喵没有找到突破口。 况且,没有精神领袖,革命怎能彻底?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喵。 有一日,我重读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我喵静静待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当时,我见喵读得如此出神,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 事实证明,猪兄的光辉事迹深深地镌刻在我喵脑海中,并视猪兄为精神领袖。 我喵会在书架上逡巡,仿佛是士兵,守护着知识。它会尽一切努力破坏我的写作——当我打开电脑,我喵要不在键盘上走来走去,要不就钻在电脑背面,伸出肉垫,戏耍人类。我喵不惜卖萌耍贱地进行破坏行为,源于它对人类社会的深刻认识:知识就是权力。

很快,我们就屈服于我喵的淫威之下,成为其附庸。 显然,征服人类并不是我喵的终极目标。 世界已然发生变化,现代是“个喵的命运,要靠自喵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的社会。正如菲茨杰拉德所说,要知道不是每只喵,都有你那么好的条件。 我喵敏锐地察觉到,现在是喵生活的黄金时代: 如果有人敢虐喵,那是要负责任的。 我喵既然掌握了历史趋势,自然是所向无敌。

我喵有锐利的眼神,有锋利的牙齿,有尖刀一般的爪子。它天生骄傲,藐视人类,是大喵沙文主义的忠实践行者。 家里的猫抓板,那是中二喵的最爱,不是喵之王者的菜。 我喵爱挠的东西,不知比猫抓板高到哪里去了; 我喵爱抓墙壁,白色的墙壁,一抓,墙皮直掉; 我喵爱挠人,爪子一张,往人身上一挠,血痕就出来了。听着愚蠢的人类叫疼求饶,那是相当地爽; 我喵不爱咬玩具老鼠,就爱咬人手臂,张开大嘴,一口下来,就是一排排爱的痕迹; 我喵热爱运动,健步如飞,常常飞越书桌、门窗; 我喵是一枚卡布奇诺色的炮弹,从厨房到阳台,转眼即到; 我喵热爱探险,家中的储物柜、冰箱、收藏室、衣柜,无不留下它光辉的足迹; 我喵热爱学习,尤其喜欢研究人体结构,常常蹲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人洗澡; 我喵好登高望远,常常站在窗户上,眺望着方圆百米的小区。 风,会告诉我喵,它会成为孤独的王者。

站在权力顶峰的它,越发感到空虚、寂寞。望着偌大的领地,竟然找不到一喵相伴,实乃凄凉。 前几个月,我喵忙于征服人类,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此时,再也没有什么事业能够分散它的精力。它需要美喵的怀抱,需要爱情的滋润,需要三儿四女来继承它的霸业。 每到夜深人静,我喵就会念长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我喵惆怅,我喵忧郁,我喵痛苦。 偶尔,小区里会有流浪野猫回应它。但我喵,天生的王者,即使再渴望爱情,也绝不会跟外面的妖冶艳货在一起。 我喵,在繁华的大上海里有房有粮有妙鲜包,还愁找不到爱情? 我喵,有自己的追求。

2016年的圣诞节,雨水凄恻,空气阴冷。 这是我喵,再也不愿意回想的一天。傍晚时分,天色昏暗,我喵坐在猫笼里,被人类带进了细雨冷风中。穿过小区,它看见了渐渐明亮的路灯,看见了来来往往的车辆。 很快,我喵被带进了宠物医院。 这家宠物医院里,有着监狱一般的笼子。笼子里,有喵,也有汪,这是被囚禁的自由,这是宠物界里的奥斯维辛。 我喵望着宠物医院,高大而邪恶的宠物医生,勾引起它痛苦的回忆。它想起来了,年幼之时,曾经在这里打针、剪指甲和洗澡。 往事不堪回首。在外面的世界里,一切都不一样,侍从似乎也叛变了。我喵,再次感受到人类狡猾的恶意。 它被捉进手术室里,水龙头、吹风机、针筒……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与可怕。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它。 我喵早就身经百战,瞬间反击。张口亮牙、伸爪挠人……但狡猾的人类,拿着毛巾裹着它的身子。不管它怎么使劲地挣扎,就是摆脱不了。很快,又有一个人出现,往它屁股里来了一针。 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我喵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我喵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喵,威武雄壮的喵,家中的霸主,它甚至没有尝试过爱情的滋味。二十分钟后,将永远失去了它的蛋蛋。 二十分钟如此煎熬。我焦灼地坐在手术室外面,不敢近前。我心情愀然,仿佛那一刀是割在我身上。

手术后的我喵,眼睛直直地睁着。麻药未散,它身子瘫软,一动也不动,仿佛死了过去。 等我把它带回家,从宠物箱里拿出来,我喵突然站立起来,尾巴圆竖,低声嘶叫,对人类怀有极大的敌意。我想过去抱,它竟然跌跌撞撞地抛开,速度一如它健康之时。 这种决绝的反抗,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医生说,要到第二天早上它才能完全醒过来。那时,我喵刚手术不到两小时。 我们对峙,我喵丝毫不肯放松。 我们只得好声好气地哄它、安慰它、开导它。跟它说,虽然你失去了两个蛋蛋,但收获了满满的爱啊。我们以后会加倍爱你、疼你,等你康复了,每天会给你一包妙鲜包。 面对着糖衣炮弹,我喵没有妥协。麻药药效渐渐消退,我喵力气逐渐恢复。对峙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点。 我喵深知,在自己熟悉的地盘里,即使失去了蛋蛋,也不能动摇统治地位。 我喵深切地怀念蛋蛋。它时不时地张嘴去舔舐伤口,就好像是一名刀客,抿一口酒,追忆一番往事。 不能让我喵沉湎于痛失蛋蛋的忧伤。 于是,我拿出了伊丽莎白圈,想让它找回王者的风范。我们拿着毛巾追逐它、围堵它,试图让它戴上伊丽莎白圈,承认它的正统地位。 可我喵,即使是失去了蛋蛋,仍是铮铮铁汉一枚。 它对女王的装扮,表现出激烈的不满与抗拒。统治怎么能用另外一种不伦不类、有损喵格的方式延续呢? 我喵与我们周旋了三、四个小时后,龙体倦怠,便安心入眠。 一夜无话。

次日,我喵已然从失去蛋蛋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它重整喵威,开始巡视领地。 早晨我去上班,它坐在窗台上,眺视远方。隆冬已至,小区树木残绿。冷风袭来,有鸟儿来挑逗。 我喵波澜不惊,心如止水,犹如长者。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法科奥夫(fakeaofu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