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P他撅着腚
一.
同学小P跟我有五年没见了,其中后三年没有他一丁点儿消息,我好多次脑补他的状况——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小P披着一件蓑衣,举着黑色的伞,低着头,撅着腚,一步步走进那座灰暗的城堡,泥巴嘣在他阴郁的脸上,混着雨水往下淌,他歪着嘴巴笑了笑,回过头来,看着我说:“你要是再说我屁股大,我就跟你没完!2333”
可他的屁股是真的大,高三那年,他坐在我斜前方,那时候我们已经从后面新教学楼搬到了破旧的“高三楼”,为什么叫它“高三楼”,因为每一届的高三生都要在那栋破烂吧唧的楼里挤一年,没有空调,只有苍蝇屎点缀的旧风扇,排着队,呼呼的转,教室比原来小了三分之一,中间的五排桌子无奈之下只得拼在了一起,小P就坐在被拼的最中间,他每次下课都要耗时两分钟穿越两个桌子,这意味着他要掰开四个“书呆子”的椅子背儿,从不到十公分的空隙里挤出来,活像个章鱼精。
我桌子边立着一排书,两边的蓝色书夹往里一搓,就这么立着,像堵墙,我躲在后边爱干嘛干嘛。然而这堵墙一天八节课要塌陷16次,都怪小P,他的屁股又翘肉又厚实,去掉那十公分的空间,还能多出一多半的肉搭在我的桌子边上,从桌子这边儿一路滑到桌子那边,我的书架华丽的跌倒,并发出“咐—”的裤子和桌子摩擦的声音,以及咕嘟的塌陷声。我在经历了四十五分钟的艰苦岁月后光荣倒下梦游周公府邸的时候还能够仅凭直觉,惺忪的双眼,伸出手咔咔两下把墙搓起来,感叹一句:“你屁股……哎~”再继续睡。这个时候,就能听见小P贱兮兮的笑:“我屁股……我的天啊,你墙又塌了。”
然后上课铃响,就是那该死的致爱丽斯的音乐一响起,我的墙又塌了,不能在搓起墙之后继续睡了。小P斜着身子,侧转过来,歪着嘴笑,时不时回过头去给老师捧捧场。
老师拿着模拟考的卷子抑扬顿挫的讲的唾沫星子横飞:“咱们这道题是不是选C才应该正确!”
小P歪着嘴:“是!”
老师放下手里的卷子,两只手撑着讲台,右手的粉笔在讲台侧面有节奏的一点一点,小P转过头来,不知道从哪弄的扑克牌扔到我桌子上,我们后边三个人怂着脑袋开始默契的摸牌……你一张我一张……
老师开始在黑板上写题了,物理题嘛,字太多,懒都懒得看,断句儿都费劲。我大概是被补习班物理老师惯出了毛病,不给我用嘴巴说题来做,我就没什么精气神儿。
不过这个时候我就最喜欢写题的物理老师了,我能稍微放松下警惕。
小P背过手儿出了对A。
小D窝着虾米一样的身体,摇摇头,“要不起。”
我还在思索究竟该不该出唯一的对2。
小P,瘫痪似的靠在椅背儿上,气声催我:“快点滴!还出不出啊你!”
我手里的对2还没砸出去,老师已经写完了,刚好转过身来看到了咧着嘴得意笑的小P,小P并不知情,还在幸灾乐祸的嘲笑我,他说的什么我都没听见,因为此时我已经装作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攥着笔,托着腮帮子,一脸疑惑的盯着黑板上的“星体越轨”。
老师的语速开始放慢了,眼神死死盯住小P的后脑勺,我都替他捏把汗,可是此时我自身难保,并没有提醒他,只任由他咯咯咯的笑。
“这道题都看明白了吗?”
小P带着笑腔,翻着我桌子上的扑克牌,捡起他应得的分数,自然的捧场,“听明白了!”
“那小P来黑板上做一下!”
小P顿时石化,一米八的大块头像被硫酸腐蚀了一样瘫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P跟我上课聊的太多,导致物理老师虐他倾向转到了我这里……感谢小P丰富了我高枕无忧的高中生活。
某天上课,课本还没打开,物理老师就一脸傲娇的翘起兰花指扯扯棕色夹克衫的领子,说:“下面,请打开第XX页,给大家五分钟时间通读全文,记住主要知识点,然后合上书,我来提问。”
教室瞬间变佛堂,一片嗡嗡像念经。
“好,停!”物理老师上课的语调很像说书的,中气十足,尾音拖长上扬,“阿丢~”我这名字,被他一喊像是在逗一个两岁的婴儿。
我站起来,一脸自信,反正我都背下来了。
“X射线是哪位科学家发明的?”
“德国物理学家伦琴。”
“所以X射线又叫什么?”
“伦琴射线”
“伦琴射线是哪一年发明的?”
“1895年”
“在哪里?”
我……我后背冒出了冷汗,我低下头炽热的目光求助左右同学,可是他们这些垃圾在关键时刻都装作看不见我的样子。
“在……那个那个德国。”我小心翼翼的回,底气明显不足了。
“在哪里——”物理老师绷着脸,继续强调。
“不知道……”我心想豁出去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这个问题你都不知道?”物理老师一脸严肃,用粉笔狠狠的戳了戳黑板,说,“在实验室啊!”
我……
的右手放在桌堂的小浣熊口袋里,肩膀一怂一怂笑的正欢实着呐。
终于,小P失策了,在他回头说笑话并且一个人在那笑成傻逼的时候,笑眼以对物理老师出现在后门窗户上犀利的目光。
于是,我再一次光荣的被请进了办公室。
物理老师摘掉了眼镜在批改试卷,我挪蹭到他桌子边儿,不敢说话,坐在他对面的是我闺蜜班的班主任,因为我和闺密都来的勤,所以都是老相识了,那个班主任看着我笑了笑,喝口茶,看见我脚上那双贴满了水钻闪瞎眼的红色帆布鞋,瞪圆了眼睛,用眼神问我:“新鞋?”
我多冰雪聪明啊,一眼看明白他的意思,在上身保持谦卑直立的情况下,把右脚伸到了那位班主任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并用表情示意他:“好看吗?”他噗的一口茶喷出来,连连点头。
物理老师(是我班主任)这才戴上眼镜抬头看我一眼,“错了吗?”
我赶紧回应:“错了错了”
“谁错了?”
“我……我不该跟小P讲话……”
他放下手里的笔,突然探过头来,一脸嫌弃的跟我说:“你说小P这个不要脸的,天天转过去跟你说话!……”我一脸懵逼,听班主任痛斥小P二十几分钟,还得不住的点头微笑附和。我没错,只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啊。
二.
小P突然开始联系我了,他总是这样,在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像个昨天才一起撸过串的哥们儿一样,说:“你嘎哈尼啊?”。我也不觉得奇怪,“打包,准备离开北京。”
“为啥啊?北京夺尼玛好啊!”
“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就走唄。”我呸掉嘴巴里粘住的一块透明胶。
小P在手机那头憋着笑吭哧瘪肚的说:“你这回答……让我想起高一那年你突然说要住宿……”
“我住宿怎么了?”我脑海里想起了高一那年,我还那头还黢黑黢黑的头发打着自来卷,跟言承旭有的一拼,然而现在,哎,我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这么折磨自己……的头发。
小P先咯咯咯笑了几声,从牙齿缝蹦出一句话:“当时…咯咯咯……我问你为啥家离得那么近还住宿……噗……”小P开始忍不住大笑。
“昂……我……我说啥……”我有点心虚,主要是我对高中时期的自己把控不好……
“你说哈哈哈哈哈哈因为你想锻炼下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P把锻炼两个字特意强调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了当年面对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小P憋的猪肝色忍俊不禁的脸。
“我特么真的那样说的吗?还哈哈哈哈”
“其实我是为了中华之崛起而住宿!”
“为了咱们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更直溜!”
“为了共产主义……”
在长久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之后,我才意识到我跟小P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天了。上一次还是在大二,在大学的新鲜劲儿过去后的一年,我开始怀念我的高中生活,黄了吧唧的高三危楼现在已经不在了,校址也挪了地方,能留下的仅有回忆。
小P在我印象里就从没学过习,不但自己不学习还总带头不学习,我是个多么好的姑娘来着,每天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然而这种特质在小P这种氛围里根本就不可能留香太久,高一一年我装的跟个人似的,到了高二我的另一种奇怪的本性被挖掘出来了,如果非要我描述下那种感受,那就是久违的放松和快乐。
当个好学生该有多累,不好不坏才正合适。
小P就是那种学生,确切来说,我们班百分之八十都是。而我,不谦虚的说,我是被连累的那个。
高一那年夏天,我买了两个笔记本用来写读书笔记和英语笔记,封面是黑色的,印着几句陈绮贞《太阳》里的歌词。小P一到下课就坐到我前面或者旁边位子扯几句不咸不淡的P话。有一天他拿起那个笔记本问我:“你咋买这样式儿的本儿啊?”小P属于那种聊天开头都非常无厘头的那种,谁知道我当时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着,我十分认真的拿起那个黑乎乎的本儿,举起来问他:“你不觉得看着很沉默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儿,回应我的就是这种狂笑,小P咧着嘴,撅着腚,笑得一抽一抽的样子真的很欠揍。他顺手了指我前面穿着黑色长袖的小D:“那你看他沉默不沉默?”
说着又是一通狂笑。
“我胆小的对自己说就是这样吗?”小P阴阳怪气的读起本子上的歌词,“哈哈哈哈哈哈你还胆小?”
“我是我一碰就碎的太阳……”小P噗呲一声笑出来,“这啥歌词啊,无病呻吟。”
“哒哩哒哩哒哩哒哩哒…”谢谢爱丽丝救了我。
如果说下课是小P的个人脱口秀,那么上课绝对是超刺激的游击战。
小P又开始吃他钟爱的小浣熊了。
“咱们这个坐标系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转过身去,在黑板上重重的写下坐标系三个字。小P猫着腰,从桌堂里捏出一把小浣熊迅速塞到嘴里,含着。班主任转过身来,“这个坐标系啊,我想怎么建!就怎么建!”他犀利的余光穿过厚厚的镜片瞄了一眼低着头的小P,转过身去,画下两条90度垂直的相交线,语重心长的说,“诶,我就这么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沸腾了,小P刚放进嘴里的小浣熊直接喷到课本上,仍然控制不住的笑到抽搐。
“咳咳”班主任一本正经憋着笑,恢复严肃的面容,这个时候,通常要找个“替死鬼”来平息一切不严肃的笑声。
果然……小P中招了,啊 可怜的小P。
“小P……”班主任绵长的语调在教室里起到了意外的安抚效果,“站起来……”
小P把手从小浣熊的袋子里抽出来,低着头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嘴里是啥?”班主任一针见血。
“没啥…啊”小P输在了底气不足上。
“没啥?我看是小干脆!”班主任生气的时候通常是气出丹田,鼻腔共鸣,这就突出表现在他微微泛红的脸部。
“不是小干脆。”小P理直气壮的回应,周围好安静,小P的反驳显得苍白无力。
“那明明是小干脆!我都看见了!”班主任歪着脖子,右手食指狠狠的在讲桌上戳了两下,咚咚。
“不是,是小浣熊,”小P把小浣熊的袋子从桌堂里拿出来,袋子上棕色的小浣熊笑眯眯的,班主任的权威受到了质疑,败给了一个拼死也要维护小浣熊尊严的小P。
小浣熊不是小干脆,就像特仑苏不是牛奶。
我们班主任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有意思的物理老师,我还记得他的第一节物理课讲的是力学的第一章,整整两节物理课只讲了十个字“力是物体间的相互作用”,板书工工整整的铺满了两块黑板,我盯着他颧骨上黑色痦子昏昏欲睡,可还是要维持一个好好学生该有的基本道德素质,于是我就不停的对着他微笑、点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由此…可想而知我自从跟小P同流合污之后该有多开心。
班主任讲课有个习惯,就是写一个字点两个点,不是轻轻的点,而是咚咚两声,像是要把粉笔置于死地。他拿出一个铁皮格尺,一头搭在讲台上,优雅的伸出右手的食指拨动另一端,抬起那张扑克牌脸:“这是弹力!”我恍惚的盯着颤动的格尺,嗡嗡的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使我更昏沉,如果不是班主任突然提高的嗓门儿,我的头就会跟桌子之间产生一种让我非常痛的力。
终于下课了,我迷迷糊糊地走下楼。
啊,门外的阳光好美哦……
“咣!”我撞在了大厅的门框上。
默默的念叨着:力是物体间的相互作用。
这样好像真的不痛了。
就在我以为物理课会在我不断对班主任进行外貌观察中进行下去的时候,班里突然掀起了起一股可以定义为“班主任人类行为学”的热潮,最开始是男生小S开始给大家展示物理课的笔记,没记一点儿有用的,上边画着十几个“正”字,清晰的记载了物理课上班主任一共用粉笔点了多少个点…… 大家狂笑着拿着本子来回传阅的空儿,小S演技大爆发,直接冲上讲台,拿起粉笔,端正姿势,伸出翘起小拇指的手扯扯衣领,讲物理课生动还原,只是可怜了断掉一地的粉笔头儿。从此,模仿之风行走吾班,大有不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