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光阴的温情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快乐每相亲”。我读过许多小说，每读一本都是一鼓作气，生怕一旦放下阅读，就失去对情节韵味的体悟。读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我不得不改变过去的阅读习惯。因为时间的关系吧，开始阅读是寒假时期，看到一半已经开学。工作的忙碌和碎片时间的消遣最终将它搁浅，但心头总有丝丝缕缕的牵挂萦绕，牵挂人物的波澜命运，牵挂他们一声声呼喊……走过暖风习习、花香弥弥，光阴的掌纹辗转到了哇鸣虫啁、荷香阵阵的暑假时节，我毅然重拾当时阅读的心境，直至今天将它读完。
        《在细雨中呼喊》描述的人际关系所导致的凄惨具有一般性：死亡、疾病、贫困、愚昧等这些每个时代共有的情感烙印，一如既往残忍，一如既往悲凉，令人穿越时空去回顾自己的人生体验，具有普世价值。余华作为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严肃小说作家，有足够的笔力在文字中注入浓重的感情；对于细节和心理活动的描写和剖析，更能让人在某处瞬间产生共鸣。
          如果说记忆因为久远变成一座个人生命的雕塑，那么《在细雨中呼喊》是一本描述整座雕塑的小说。这是一座近乎完美的但却不忍直视的雕塑。它将现实剥离的体无完肤，真实到令人窒息。故事情节像交响乐团的指挥，把每一处纷繁复杂的情感脉络勾勒的如行云流水。每一场景均是简约而又不失饱满，各个场景均是不可或缺。这部小说不是线性的叙事，而是将零星的片段记忆串联在一起。叙述者孙光林以第一人称“我”的形式讲述了家庭的内部和外部生活。父子之间的复杂关系潜在地成为小说的主线。孙广才（孙光林的父亲）与寡妇的蝇营狗苟轰动了整个南门，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这样的压力下，母亲却用柔弱的身躯支撑着穷苦潦倒的家庭。祖父孙有元的生命在孙广才眼里不如一根稻草。孙有元死后，孙广才如释重负，竟然狂呼“总算死了，我的娘啊，总算死了”，以此揭露出孙广才不孝之子的嘴脸。广而言之，在如此的空间里不存在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尊严和掩饰显得多余，就像三十岁女人的腼腆，只是客气而已。孙有元把酒醉掉到粪坑的曾祖父尸体送进当铺抵押遭到拒绝，竟然拿曾祖父的遗体当武器和掌柜搏击。孙有元把当铺搅得天翻地覆，将曾祖父的脑袋打歪又扳回来。孙有元埋葬了其父亲之后并没有埋葬贫困。这样的记忆告诉人们，父辈要在子辈的羞辱中活下去。相比之下，孙光林用擦玻璃的苦力活换来了养父母些许的关爱，可养父与一女子偷情葬送了他的生命，养父炸死了发现他隐情女人的儿子，那女人却叫道：“炸死了两个，我再生两个”……卑微的灵魂夹杂着不堪的语言，在作品中表现的淋漓尽致。每个人走向死亡都是合乎逻辑的，似乎这世上不会给他们更多的悲悯，也许一场落魄的细雨就算作最好的祭奠了。
        作品中最能留给读者无限温暖的，要数孙光林童年时的那段光阴。最令人感动的是孙光林和苏宇的友情。苏宇在马路上抱住了一个女人。这样的结果是他进了劳教所一年。有一天，在皎洁的月光下，苏宇描述抱住那个女人的感受，“其实不是抱住某某某的肩膀，是抱住孙光林的肩膀。”看到这一句，我的眼泪涌了上来，仿佛看到了友情的岁月。苏宇的微笑和羞怯的声音，在那个月光里时隐时现的夜晚，给予了孙光林长久的温暖。孙光林记得鲁鲁，一个留着鼻血的小男孩在与两个大男孩打架，他把孙光林当作最信赖的哥哥。当继父死后，孙光林身无分文回不到南门时，大孩子弟弟刘小青的倾囊相助。……所有这些，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熠熠发光，给人以心灵上慰藉。
        在记忆的边缘，梦幻与现实无法明晰起来，孙光林所能触及的，都植根于生活，确切来说，是植根于光阴。光阴在事件中穿梭和跳跃，逐渐隐退，留下的是不尽的追忆。也许余华觉得，呼喊可以给灵魂以出路，假设灵魂非得要走或者不得不走，那么大喊一声，喉咙是灵魂体面的过道，最终让灵魂得以延伸。著名作家史铁生19岁时因病残废了双腿，终生只能和轮椅相伴。那时的史铁生经常想到死，情绪暴躁易怒，几度陷入绝望。所幸，他从困境中旁跨了一步，找到通往内心的救赎之路——文学。所以，我们总能从他的文字中获得温暖和力量。这样的温情又何尝不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扎根？看透了死，只有好好的活。在平淡的流年，每个人簇拥着那份属于自己的执著，成为自己的精神丰碑。匆忙中蕴含着温情就如同命运给予史铁生一场狂风骤雨，他却还光阴一幅灵动的丹青画卷。至此，我不得不为书中人物的命运唏嘘，一些无来由的不幸可以看作是黑色的幽默，但除此之外，余华的作品还有许多丰富的层面。由那段光阴延续至此，它唤醒了我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世事虽无常，惟温情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