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男孩
广播,电视,报纸里暴风雪的消息已经播出了一遍又一遍。这个灰灰的城市还是静静的。傍晚的纽约街道上,人们都在快步向家赶,想赶在暴风雪前回到温暖的家中。
在离地铁站不远的小巷子里,两个墨西哥裔青年正在用力踢打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年。用浓重的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叫喊着:“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要再让我们再见到你出现在这里。”
两个青年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往地上的少年啐了一口痰,另外一个嘟哝着:“臭杂种骨头真硬。”
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坐起身来,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微黑的皮肤,颜面的轮廓清淡,黑人一样的卷发下面有一双棕色的,长长的眼睛,看起来应该是非洲血统与其他血统的混合。少年在与气温不符合的单薄甲克下面摸出了一小包包在塑料带中的白色粉末。在检查了袋子完好无损之后,少年满意的笑笑,把小包揣回自己怀里,在建筑物的影子下舔舔嘴角和手上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也不整理就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街旁店铺的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餐馆里坐满了衣着华丽的先生小姐们,但是这些都没有让少年停住脚步。当他转到第七大道与56街交界的时候,那巨大的箱子般的石头建筑终于让他放缓了步伐。建筑的前面,穿着皮毛大衣的女士们与穿着铮亮皮鞋的先生或说笑着,或者研究着手中的演出单。矮小的少年从抬着头,努力的望向半空中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纽约爱乐乐团首演”。少年看不懂“爱乐乐团”这个单词,但是他认识“纽约”和“首演”这两个词,他想这应该是很厉害的晚会。他以前从垃圾桶旁边拣起过演出的传单,从上面的图片他猜到这是开晚会的地方。他张着嘴巴掂着脚用力越过高大的人群向里面望,他看见大厅空中挂着张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大舞台,很多音乐家在演奏,一个胖女人在舞台前部张着大嘴。他心里想着,那个胖女人的位置上站着的是自己瘦瘦的妈妈,她的歌声肯定能赢得很多掌声。望着望着,少年撞到了一位先生的身上,少年被从幻想里拉了出来,他绕开人群,继续往下个街口走。他黑色的头发,黝黑的皮肤加上单薄的衣着与周围金色头发的人群格格不入。
这一幕引起了坐在街角警车中一个年轻警察的注意。今天是小警察正式工作满一个月的日子,他兴奋的坐在车里,觉得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警探,将来会象局长一样在长岛给自己的妈妈买大房子,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竞选市长,找一个美国裔的姑娘结婚,让自己住在康尼岛只会说俄语的妈妈在别的俄国大妈面前有面子。小警察注意到了对面街的少年,他想起来在前两天的通报会上队长提到过贩毒团伙用小孩子们提供送海洛因上门的服务,他们管这些少年叫雪男孩(snowboys)。想到这里,小警察决定不再等待跟自己一起巡逻的搭档,下车跟踪少年。
少年急匆匆的向北走在中央公园旁的大街上,小警察也聚精会神地跟随在后面,不时地咒骂着急降的气温,把自己的外衣裹的更紧一点。当少年来到一幢价值千万的老房子前,并走上台阶,摁响门铃的时候,小警察躲进不远的角落里暗暗兴奋起来。象这样的房子少年见的很多,但是从来都没有机会进去过,他总是想象住在里面会有多么的温暖,他想他的妈妈需要这样的一处地方。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公子哥知道来访的客人绝对不是来找自己出访海外的父母的,也不会是送快递的,他知道他等待了一个小时的东西来了。他放下酒杯,对自己围坐在壁炉前,半醉的朋友们说:“啊哈,雪来了。”自从他从大学繁重的课业,和成天争吵的父母暂时解脱出来之后,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他想他需要轻松一下,他太想了。他扣上衬衫扣子,站起身冲向大门。
少年看到来开门的是个大自己十岁左右绿色眼睛的男生,金色的头发梳着很漂亮的卷子。感觉他很强壮,应该不象自己一样整天饿肚子。
公子哥看到站在门前的是一个样貌很不同的黑人孩子,少年棕色的眼睛让他楞了一下。公子哥记得在人类学课上自己曾研究过人类眼睛的颜色,但是自己怎么也记不起具体内容,反而自己那些惨不忍睹的分数,以及自己不断卷进的事件,还有来自家庭的巨大的压力,让自己停止再挖掘任何与那有名的学校有关的任何回忆。少年那单薄的甲克引起了公子哥的注意,公子哥愣了一下,看看少年脸上的伤,说道:“hey mr.snow,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冲进房里,拎起一件自己的套头衫,抓起事先准备好的一百二十块钱,又问自己的朋友要了一张二十的钞票,跑回到大门口。他把印有哈佛字样的套头衫让少年穿上,少年不肯,公子哥坚持。等少年把猩红色的罩衫穿上后。公子哥说:“今晚要下大雪,哥们你小心点。好,货呢?”看着少年紧捂着自己的口袋,公子哥笑笑,给少年钱:“一百是外卖的钱,这四十是小费。”少年接过钱,掏出那用塑料包裹着的白色雪花。
就在这时候,埋伏在不远处的小警察冲了出来,大叫道:“都不要动!”少年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要跑,公子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僵在原地。小警察早就盘算好了:少年才是自己的目标,这样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孩子背后的贩子,破大案子,然后立功升职,说不定就有资格申请做警探。虽然罪证也很重要,但一定不能让孩子跑了。不抓住背后的人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给拖下水,自己一定要解救眼前的这个。于是小警察用冲刺的速度一把抓住少年的衣帽,然后用手肘箍着少年的脖子。公子哥在那一霎那有很多个影象闪过脑海,比如学校给自己的处分函,舞会上自己跳上桌子跳舞的照片等等,直到想到自己的球衣号码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决定自己一定不能给抓到了,自己还想继续给学校打橄榄球。公子哥转身开始向门里冲。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叫,他回头看到小警察的手臂被男孩咬着。当小警察制服了少年,准备进一步控制交易的另一方--公子哥的时候,手上传来一阵巨痛。小男孩象是要把自己的肉咬下来一样。他奇怪为什么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被吓住,还在努力的想要挣脱,就象自己要杀了他一样。于是小警察大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在巨痛下的两秒就象两年一样长,在这两秒里面小警察与公子哥肾上腺素剧烈的分泌着。在感觉到少年真会把自己手臂咬残废的时候,小警察还是不想失去立功的机会,于是下意识地摸出自己的警棍,狠狠的向小男孩头顶抡下去。闷闷的一声响让在几米之外的公子哥都能感觉到这一棍子的力道。他看见少年伴随着头顶淌下来的鲜血耷拉在小警察怀里。小警察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不知道该干什么。手臂的疼痛已经不再重要,他把少年抱在怀里,看着少年渐渐合上的棕色的眼睛,发现自己伤害的正是自己当初宣誓保护的人。小警察把小男孩放平在地上,想要呼叫电台派救护车来,但是发现自己突然忘记了街名地址,他奔向僵直的公子哥,问他这里的地址。当小警察转身再看少年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经酿酿跄跄走过了街角。小警察不敢追,怕自己对小孩子使用暴力的事情给别人知道,他一屁股瘫坐在人行道沿上,扔下手里的棍子,脑海中满是少年那棕色的眼睛,他拿下自己的帽子,看着贴在帽子衬里的,自己小时候万圣节穿着警服与妈妈的照片,摸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蜷缩着哭了起来。公子哥走回房子里,锁上门,走回朋友们旁边,静静的把塑料小包扔进壁炉里,呆呆地看着紫色的火焰。
少年用尽全力的向前走,因为头晕让他没有办法奔跑。等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回头看看,微微笑,但是感觉嘴巴的伤口被扯的生疼,他把刚得来的钱分两个口袋揣好了,左边的是交给贩子,右边的是给妈妈买止痛药。他始终没有感觉到自己流血了,因为那天纽约历史的最低气温早已经把血和伤口一起冻住了。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唐人街,这是他住的地方,他不坐车是因为两块二十五分钱能让他吃一天的饭。
少年走进一家中国菜馆。老板看着男孩子进来,忙招呼伙计去厨房把自己刚炒好的菜打包拿出来,并嘱咐着:装汤时候把鸡肉多装些。伙计提着带子出来,老板让递给少年,少年接过袋子深深的鞠了一躬。老板告诉少年:“周末过年跟你妈妈来我这里吃饭,记得啊。”出门之前伙计纳闷问老板:“这黑孩子还会这个?好象天天来,是谁啊?”戴着眼镜的,微胖的老板摆摆手:“你管的多。”伙计坚持:“你就告诉我呗。”老板看看窗外暴风雪前稀疏的行人,说:“要下大雪了,看这样子也没人来了,我就告诉你吧。他妈是福州坐船来的,来了好象没日没夜的在餐馆干活,干了一年攒了钱跟美国人假结婚,想要身份,但是不知道怎么找了个黑鬼,几年前查的紧,没有孩子的都会给调查,好多都给遣返了。于是就只能生孩子,谁知道孩子还没出来那黑鬼就给因为什么事情抓进去坐牢,要坐三十年。他妈就还是只能没日没夜的干,养活孩子。因为连那黑鬼在哪里坐牢都不知道,孩子也没钱在医院生,两个人到现在也没有身份。三年前他妈得了癌症,最近从医院里给送回来了,因为已经没的治了,也没有必要再花钱。孩子就整天到处找钱给他妈买点药交租。苦啊,苦。华人把他当黑孩子,黑人把他当华人的孩子,反而哪里都沾不上。我老婆做义工,就认识这母子俩,我就叫孩子每天来我这里吃饭。帮点吧,帮点。我老婆前天跟我说,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说着老板转过身去抬头望着酒柜上的菩萨。伙计这时候后悔自己好奇心重,看着窗外的全黑下来的天空。
当少年回到地下室的家的时候,他看见妈妈坐在床上,看起来比平常好多了,于是他心里一阵激动:妈妈终于好起来了。地下室的温度远远谈不上温暖,但是总比外面好的多。他用夹杂着福州话的英语招呼妈妈吃饭,喝汤。妈妈把少年拉到身边,看着他周身的伤,涵着眼泪走到地下打水给少年擦脸。她没有问少年大大的衣服哪里来的,因为时不时会有好心人送衣服给自己的孩子,只是告诉孩子:“真好看,你得谢谢人家。”她也没有问孩子的伤是哪里来的,因为孩子自她生病以来总是带着伤,她在少年的每一个伤口上都亲一下,说声:“真勇敢。”母子两互相喂着饭菜,少年兴奋地跟转好的妈妈请求明天一起出去堆雪人。妈妈笑着摸着少年黑黑的脸,应着好。
少年象往常一样,跟妈妈挤在唯一的床上睡觉。妈妈抚摩着少年的脸,唱着歌哄他入睡:“如果,我不在了,那是我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在守护着你,快乐,或是悲伤的夜晚,我会永远在你的身旁。”在午夜的时候,妈妈在熟睡的少年身边离世了。
大雪悄悄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纷纷扬扬的飘洒起来。纯白的雪花让这个灰灰的城市变成白色,让这个黑黑的夜晚光亮起来。
在离地铁站不远的小巷子里,两个墨西哥裔青年正在用力踢打着蜷缩在地上的少年。用浓重的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叫喊着:“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要再让我们再见到你出现在这里。”
两个青年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往地上的少年啐了一口痰,另外一个嘟哝着:“臭杂种骨头真硬。”
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坐起身来,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微黑的皮肤,颜面的轮廓清淡,黑人一样的卷发下面有一双棕色的,长长的眼睛,看起来应该是非洲血统与其他血统的混合。少年在与气温不符合的单薄甲克下面摸出了一小包包在塑料带中的白色粉末。在检查了袋子完好无损之后,少年满意的笑笑,把小包揣回自己怀里,在建筑物的影子下舔舔嘴角和手上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也不整理就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街旁店铺的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餐馆里坐满了衣着华丽的先生小姐们,但是这些都没有让少年停住脚步。当他转到第七大道与56街交界的时候,那巨大的箱子般的石头建筑终于让他放缓了步伐。建筑的前面,穿着皮毛大衣的女士们与穿着铮亮皮鞋的先生或说笑着,或者研究着手中的演出单。矮小的少年从抬着头,努力的望向半空中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纽约爱乐乐团首演”。少年看不懂“爱乐乐团”这个单词,但是他认识“纽约”和“首演”这两个词,他想这应该是很厉害的晚会。他以前从垃圾桶旁边拣起过演出的传单,从上面的图片他猜到这是开晚会的地方。他张着嘴巴掂着脚用力越过高大的人群向里面望,他看见大厅空中挂着张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大舞台,很多音乐家在演奏,一个胖女人在舞台前部张着大嘴。他心里想着,那个胖女人的位置上站着的是自己瘦瘦的妈妈,她的歌声肯定能赢得很多掌声。望着望着,少年撞到了一位先生的身上,少年被从幻想里拉了出来,他绕开人群,继续往下个街口走。他黑色的头发,黝黑的皮肤加上单薄的衣着与周围金色头发的人群格格不入。
这一幕引起了坐在街角警车中一个年轻警察的注意。今天是小警察正式工作满一个月的日子,他兴奋的坐在车里,觉得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警探,将来会象局长一样在长岛给自己的妈妈买大房子,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竞选市长,找一个美国裔的姑娘结婚,让自己住在康尼岛只会说俄语的妈妈在别的俄国大妈面前有面子。小警察注意到了对面街的少年,他想起来在前两天的通报会上队长提到过贩毒团伙用小孩子们提供送海洛因上门的服务,他们管这些少年叫雪男孩(snowboys)。想到这里,小警察决定不再等待跟自己一起巡逻的搭档,下车跟踪少年。
少年急匆匆的向北走在中央公园旁的大街上,小警察也聚精会神地跟随在后面,不时地咒骂着急降的气温,把自己的外衣裹的更紧一点。当少年来到一幢价值千万的老房子前,并走上台阶,摁响门铃的时候,小警察躲进不远的角落里暗暗兴奋起来。象这样的房子少年见的很多,但是从来都没有机会进去过,他总是想象住在里面会有多么的温暖,他想他的妈妈需要这样的一处地方。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公子哥知道来访的客人绝对不是来找自己出访海外的父母的,也不会是送快递的,他知道他等待了一个小时的东西来了。他放下酒杯,对自己围坐在壁炉前,半醉的朋友们说:“啊哈,雪来了。”自从他从大学繁重的课业,和成天争吵的父母暂时解脱出来之后,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他想他需要轻松一下,他太想了。他扣上衬衫扣子,站起身冲向大门。
少年看到来开门的是个大自己十岁左右绿色眼睛的男生,金色的头发梳着很漂亮的卷子。感觉他很强壮,应该不象自己一样整天饿肚子。
公子哥看到站在门前的是一个样貌很不同的黑人孩子,少年棕色的眼睛让他楞了一下。公子哥记得在人类学课上自己曾研究过人类眼睛的颜色,但是自己怎么也记不起具体内容,反而自己那些惨不忍睹的分数,以及自己不断卷进的事件,还有来自家庭的巨大的压力,让自己停止再挖掘任何与那有名的学校有关的任何回忆。少年那单薄的甲克引起了公子哥的注意,公子哥愣了一下,看看少年脸上的伤,说道:“hey mr.snow,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冲进房里,拎起一件自己的套头衫,抓起事先准备好的一百二十块钱,又问自己的朋友要了一张二十的钞票,跑回到大门口。他把印有哈佛字样的套头衫让少年穿上,少年不肯,公子哥坚持。等少年把猩红色的罩衫穿上后。公子哥说:“今晚要下大雪,哥们你小心点。好,货呢?”看着少年紧捂着自己的口袋,公子哥笑笑,给少年钱:“一百是外卖的钱,这四十是小费。”少年接过钱,掏出那用塑料包裹着的白色雪花。
就在这时候,埋伏在不远处的小警察冲了出来,大叫道:“都不要动!”少年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要跑,公子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僵在原地。小警察早就盘算好了:少年才是自己的目标,这样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孩子背后的贩子,破大案子,然后立功升职,说不定就有资格申请做警探。虽然罪证也很重要,但一定不能让孩子跑了。不抓住背后的人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给拖下水,自己一定要解救眼前的这个。于是小警察用冲刺的速度一把抓住少年的衣帽,然后用手肘箍着少年的脖子。公子哥在那一霎那有很多个影象闪过脑海,比如学校给自己的处分函,舞会上自己跳上桌子跳舞的照片等等,直到想到自己的球衣号码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决定自己一定不能给抓到了,自己还想继续给学校打橄榄球。公子哥转身开始向门里冲。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叫,他回头看到小警察的手臂被男孩咬着。当小警察制服了少年,准备进一步控制交易的另一方--公子哥的时候,手上传来一阵巨痛。小男孩象是要把自己的肉咬下来一样。他奇怪为什么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被吓住,还在努力的想要挣脱,就象自己要杀了他一样。于是小警察大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在巨痛下的两秒就象两年一样长,在这两秒里面小警察与公子哥肾上腺素剧烈的分泌着。在感觉到少年真会把自己手臂咬残废的时候,小警察还是不想失去立功的机会,于是下意识地摸出自己的警棍,狠狠的向小男孩头顶抡下去。闷闷的一声响让在几米之外的公子哥都能感觉到这一棍子的力道。他看见少年伴随着头顶淌下来的鲜血耷拉在小警察怀里。小警察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不知道该干什么。手臂的疼痛已经不再重要,他把少年抱在怀里,看着少年渐渐合上的棕色的眼睛,发现自己伤害的正是自己当初宣誓保护的人。小警察把小男孩放平在地上,想要呼叫电台派救护车来,但是发现自己突然忘记了街名地址,他奔向僵直的公子哥,问他这里的地址。当小警察转身再看少年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经酿酿跄跄走过了街角。小警察不敢追,怕自己对小孩子使用暴力的事情给别人知道,他一屁股瘫坐在人行道沿上,扔下手里的棍子,脑海中满是少年那棕色的眼睛,他拿下自己的帽子,看着贴在帽子衬里的,自己小时候万圣节穿着警服与妈妈的照片,摸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蜷缩着哭了起来。公子哥走回房子里,锁上门,走回朋友们旁边,静静的把塑料小包扔进壁炉里,呆呆地看着紫色的火焰。
少年用尽全力的向前走,因为头晕让他没有办法奔跑。等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回头看看,微微笑,但是感觉嘴巴的伤口被扯的生疼,他把刚得来的钱分两个口袋揣好了,左边的是交给贩子,右边的是给妈妈买止痛药。他始终没有感觉到自己流血了,因为那天纽约历史的最低气温早已经把血和伤口一起冻住了。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唐人街,这是他住的地方,他不坐车是因为两块二十五分钱能让他吃一天的饭。
少年走进一家中国菜馆。老板看着男孩子进来,忙招呼伙计去厨房把自己刚炒好的菜打包拿出来,并嘱咐着:装汤时候把鸡肉多装些。伙计提着带子出来,老板让递给少年,少年接过袋子深深的鞠了一躬。老板告诉少年:“周末过年跟你妈妈来我这里吃饭,记得啊。”出门之前伙计纳闷问老板:“这黑孩子还会这个?好象天天来,是谁啊?”戴着眼镜的,微胖的老板摆摆手:“你管的多。”伙计坚持:“你就告诉我呗。”老板看看窗外暴风雪前稀疏的行人,说:“要下大雪了,看这样子也没人来了,我就告诉你吧。他妈是福州坐船来的,来了好象没日没夜的在餐馆干活,干了一年攒了钱跟美国人假结婚,想要身份,但是不知道怎么找了个黑鬼,几年前查的紧,没有孩子的都会给调查,好多都给遣返了。于是就只能生孩子,谁知道孩子还没出来那黑鬼就给因为什么事情抓进去坐牢,要坐三十年。他妈就还是只能没日没夜的干,养活孩子。因为连那黑鬼在哪里坐牢都不知道,孩子也没钱在医院生,两个人到现在也没有身份。三年前他妈得了癌症,最近从医院里给送回来了,因为已经没的治了,也没有必要再花钱。孩子就整天到处找钱给他妈买点药交租。苦啊,苦。华人把他当黑孩子,黑人把他当华人的孩子,反而哪里都沾不上。我老婆做义工,就认识这母子俩,我就叫孩子每天来我这里吃饭。帮点吧,帮点。我老婆前天跟我说,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说着老板转过身去抬头望着酒柜上的菩萨。伙计这时候后悔自己好奇心重,看着窗外的全黑下来的天空。
当少年回到地下室的家的时候,他看见妈妈坐在床上,看起来比平常好多了,于是他心里一阵激动:妈妈终于好起来了。地下室的温度远远谈不上温暖,但是总比外面好的多。他用夹杂着福州话的英语招呼妈妈吃饭,喝汤。妈妈把少年拉到身边,看着他周身的伤,涵着眼泪走到地下打水给少年擦脸。她没有问少年大大的衣服哪里来的,因为时不时会有好心人送衣服给自己的孩子,只是告诉孩子:“真好看,你得谢谢人家。”她也没有问孩子的伤是哪里来的,因为孩子自她生病以来总是带着伤,她在少年的每一个伤口上都亲一下,说声:“真勇敢。”母子两互相喂着饭菜,少年兴奋地跟转好的妈妈请求明天一起出去堆雪人。妈妈笑着摸着少年黑黑的脸,应着好。
少年象往常一样,跟妈妈挤在唯一的床上睡觉。妈妈抚摩着少年的脸,唱着歌哄他入睡:“如果,我不在了,那是我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在守护着你,快乐,或是悲伤的夜晚,我会永远在你的身旁。”在午夜的时候,妈妈在熟睡的少年身边离世了。
大雪悄悄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纷纷扬扬的飘洒起来。纯白的雪花让这个灰灰的城市变成白色,让这个黑黑的夜晚光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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