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上坪路的桥塌了,乙未年九月到今天,一直没人来修,陆陆续续的倒是有人来测量过,但是都摇着头说,算了,南山不会再有蕨草,修了也见不到了。然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坍塌的桥体被下风河的流水,渐渐淹没了。 上坪村最老的爷爷经常站在河边发呆,望着翠绿的南山,他怀念遇见蕨草的日子。南山多木,溪水相环,蕨草生于山顶,日落时分映着霞光,隐藏于百草之间。传说只有幸运的人能看见,孑孓而立,灼灼其华。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守着落日只为见这神奇的蕨草一面。 北山有熊,活了几百岁,只食果蔬,上坪村民常见到它,没人害怕。老爷爷小时候喂过它萝卜,从那时候起,每年爷爷家都要多种半亩萝卜给它吃。 癸巳年九月,熊游过了下风河,去了南山,那时候爷爷十五岁,少年好奇,走过上坪桥跟着熊去了南山。 萧瑟凉风起,九月微初秋 落日散红云,月明照我魂。 熊爬到山顶,站立而吼,抖擞的月光下,一株巨大的蕨草缓缓从地下生长出来,橙红色的叶片摇摇欲坠。熊摘一叶食之,蕨草似微笑摇叶,又缓缓的消失了。熊转身看着发呆的少年,口吐人语,过来吧,孩子,陪我聊聊天。 往后的六十二年里,爷爷没有和任何人说起那天夜里熊和他说了什么。撞运见蕨草的人依旧那么多,熊依旧吃着爷爷种的萝卜,直到上坪桥坍塌的那一天。 风雨不得久,莫说天地仁 循规复蹈矩,夜深不闭门。 荒诞的故事从头说,别笑失眠的我。
梁珂从漠北来,乙未年盛夏,入住上坪村,蕨草客栈收其二十银,至中秋。梁珂是猎鹰人,在戈壁滩猎鹰隼,贩卖给达官贵人。 他接过一个和尚的单,捉一只白隼,方山禺渊,沙虫窫窳,好不凶险,偏偏白隼生于此,建木为巢,绝壁之上。和尚许他百两黄金和圆寂后的舍利,财富难拒,梁珂冒死登山,窫窳食其一臂,幸而得白隼。 归兮山下,和尚接过白隼,当场圆寂,隼绕而飞,化白焰,燃其尸,留下一颗黑色舍利。山下的风吹来,骨灰飞散,成几行文: 归兮山为终,舍利赎往生。 黄金百丈尺,蕨草向南行。 梁珂离开漠北的第十年,终于到了南山下,吞下舍利,生白骨,造血肉,断臂复原,他不理解和尚留下的话,只为黄金而来,然而不只他一个人。说回上坪村,盛夏农闲,村里来的外人越来越多。长刀短剑,三五成群的是江湖武夫,衣冠楚楚,长发如髻的是道家修士。梁珂听得闲人交谈:中秋夜,仙草飞,黄金现。他不解为何黄金已被众人所知,既已至此,便寻一番机缘。 中秋前夜,熊推开爷爷家后门,执笔蘸墨,在墙上写字:蛙来蕨危。爷爷会其意,执斗笠出门,月光如同六十二年前的夜晚,又多了些许危险。南山客栈、上坪桥太多修士,爷爷和熊撑船过河,至南山已是丑时。夜风潇潇,月光下的南山一片凄凉,这些年里被无数的人破坏过,修士为仙草,掠百木而寻;武夫为黄金,食野兽无魂;朝廷修皇陵,开山劈木捣石。 修短本固天,食月掩残垣。 悠悠六十载,何人释与怀。 爷爷和熊站在山顶等待着蛙的到来,丑时三刻,月悬正天,忽得一片黑云从南来,咕~ 一声低沉的蛙鸣响彻整个上坪的南山北山。客栈里几道红光乍现,向南山飞来,山顶瞬间多出几个人影。熊冷漠的看了一眼这些修士,转过头依旧盯着那片越来越大的黑云。不久,山下已是人声鼎沸,凡夫俗子具到来,黑云压月,光影暗淡。一青袍修士冷哼一声,挥剑向下,一道无形的禁止拦住了冲在前面的武夫:“仙家办事,闲人退去。” “哪来的小子,也敢妄称仙家?”黑云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一只巨大的蛙缓缓而现,翠绿身躯,盖月红眼,半身藏于黑云里。“熊,好几不见。”蛙语轰鸣。 “蛙,你不该来。”熊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蛙。 山下一群人早已躁动起来,梁珂站在最后,左臂忽然疼痛,一颗黑色舍利在臂骨里清晰可见。 四野荒门,不笑喜神。 蛙蛇熊虎,乱世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