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
木白想起昨日寒长送来的花种,欲去园中种花,本来节令以至白露,春种秋收,此刻不宜将这花种播种,但幸得这集异堂里四季如春,想必也不用顾忌这节令了,木白思索至此起身像后院走去。
“淋儿,昨日送来的花种我种在你这里可好?”
“整个集异堂都是先生的,先生种花想种在何处就种在何处,何须经过我的同意呢?”
“你这孩子性情古怪,上回我移株桃树过来你这,你说我轻待你如玩宠,所以才未于你商量,便独自决断安置于这后院。如今先生我来征求你意,你又这般言语,你究竟要先生如何啊?”
“此一时彼一时,这是关乎先生能否成仙之事,一切都听从先生安排。”
“淋儿如此识大体,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
“淋儿本可更温婉得体,可是先生宠溺淋儿在先,淋儿如今这般放肆要怪也得怪先生您。”
“淋儿所言极是,怪先生我太宠着你了,是我自作自受!自作自受!淋儿啊,这花我种在你这池塘边上,你俩以后互相做个伴。”
“它尚还未生根发芽,纵使生长了,它一不能言,二不能语,即使我理睬它,它也未能回应,何来作伴之说。”
木白笑而不语,转身去种那花种,日月交替,春秋辗转,竟已是千年过半,当日寒长所嘱结果之日近在眼前。
这日木白来到后院,对淋儿说道:“淋儿,先生我要出门几日,这几天你代我好好照看此花。”
“先生,五百年来你悉心栽培此花,只为等它结果,眼看这果实就要成熟落地,先生有何急事非要赶在此时去办?”
“淋儿,此事确实紧急,先生我会速去速回的。记得好生照看此花,千万不要让它有所差池。”
“我能做什么,我离不开水,我又没法去为它采集什么晨露,又绢帕抚尘、又吟唱诗词什么的,先生这些事情你还是自己做吧。晚几日再出行不行吗?”
“淋儿,这些事情你都不用做,你只要照看此花即可,我会尽早回来的。”说完木白不顾淋儿如何喊他,便自顾自的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木白动身离开,临走前还听得淋儿在喊他:“先生,你就听淋儿所言,晚些再走吧!有何事比你成仙还重要?先生你若再走我就拔了此花!先生?先生?”
直到木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淋儿方才作罢。“你说,你说,这先生是不是轻重不分,眼看你就要结果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办事,何事会比成仙重要?”
淋儿自言自语对那花说到。“跟你说了五百年的话,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本仙见不得你这。。。”
说着淋儿学起当年寒长的样子说道:“见不得你这无理的样子。”说罢便游回到池底去了。
又过几日,这天夜里集异堂后院处泛隐隐红光,只见那花的果实异常红烁,怎奈淋儿依然在池中安睡并未有所察觉,转眼已是辰时,淋儿苏醒,便打算先去岸边查看此花,怎知淋儿游到岸边只见得不远处花瓣散落满地,其花、其果均不见踪影,淋儿急得边大哭边用鱼尾拍打池水,慌乱中见一碧玉女子,衣不蔽体倒于岸边,奄奄一息。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倒在我家园中?你可是偷了我家的仙果?”
想到这淋儿欲纵身上岸教训此女,全然不顾自己离水后的安危,可就在此时有人为此女披着衣袍,淋儿抬头一看竟是木白。
“先生可算回来了,咱们的仙果没了,一定是此女偷走了,先生千万不要饶过她。”
“淋儿莫慌,但你要帮先生给此女把衣裳穿好。”
淋儿有些疑惑,但也知赤身裸体实为不雅,先生于此女男女有别,此事只能自己帮忙。淋儿上岸后为此女穿戴好,便唤回木白。
“先生,淋儿已经给此女穿戴好了,,先生定要好好教训此女,让她把仙果还回来。”
木白将女子抱进厢房,见她仍然不见清醒,手结剑指对此女眉间点去。女子果然苏醒,并如同婴孩般大声啼哭,木白见状心感疑惑。稍加思索后,从一锦盒中拿出一药丸给此女服下,女子马上停止哭泣,疑惑的看向木白。
木白见此女不再哭泣问话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女子思索一二答道:“你可是我爹爹?”
“你为何会认为我是你爹爹?”
“我觉得你很面熟,很亲切,我在睡梦中总能见到你。”
“那你又是何人呢?”
“我。。。我是。。。”女子在极力思索回忆,木白在旁提醒问道:“你可是那仙果成熟所化?”
女子通窍答道:“没错,我就是那仙果所化。你就是常常用晨露净水灌养的我人对不对?”
木白会心一笑“我果然没有猜错,好了,你刚刚成人需要好好休息,先生我去给你弄点吃食过来。”说完木白便离开了厢房。
木白先来到后院对淋儿说明了女子的身份,淋儿又气又恼,对木白说道:“都怪先生不好,如此重要时刻为何非要外出办事,这下可好,仙果没吃成,仙人也没得做,还平白多了个女子出来。先生,这下你要怎么办?”
“先生我这里珍奇异兽这么多,多她一个又有何妨,淋儿不必担心。”
“先生喜欢怎么样便怎么样吧!”说完淋儿游回池底去了,木白苦笑,起身去厨房准备的饭菜。
木白准备了汤粥和清淡小菜,端至女子所在的厢房“我猜你一定也是饿了,准备点饭菜给你,快来尝尝。”
木白放下手中饭菜,抬眼看见眼前景象大为惊讶。此女将屋中衣物纷纷翻出,珠钗配饰洒满妆台,胭脂水粉涂满玉面,女子见木白回来回眸应道:“爹爹!”
木白放下手中托盘,忙去边拾散落一地的衣物边对女子答道:“我不是你爹爹,你和大家一样叫我先生便可,这些衣裳都是历朝历代先生我保存下来的,甚为珍贵,你平日里穿戴时定要小心些。先别忙了,快过来先吃点东西。”
“是。。。先生。”
女子拿起筷子准备加菜夹菜,却不懂得如何使用筷子;女子用汤匙舀粥,方法也显笨拙。木白见女子如此泯而笑之,女子发现木白笑意问话道:“先生可是在笑我?”
木白止笑答道:“我是在笑这通智药果虽让你即可有了思维心智,但行为举止还是如同婴孩一般,看来先生我还是得慢慢教你才行。”
“通智药果是何物?”
“此果能让人心智通达,聪慧精明。你刚成人,身形虽是二八模样,但心智如同幼儿。先生我给你服下此果后,你即可能语,也对事物有了认知。譬如说,你认得我是灌溉你、养育你之人,你知晓称这人为父;你知道这衣裳用来着体;这脂粉用来饰面;知道进食要使用工具等等。只是现在你只是知晓了它们的用途,可如何运用、如何拿捏看来你还未能懂得,这也无妨,先生我日后慢慢教你便是。”
女子双眼如铜铃般睁大,听木白讲完琢磨了片刻,方才懂得了木白所说。“是,爹爹。。。不,是先生。”
回答完便继续吃饭,木白见她吃相狼狈,示意她停下,木白接过她手里的汤匙说道:“还是先生我来喂你吃吧!”女子莞尔一笑,然后张起嘴巴等着先生喂她,模样可爱至极。
翌日,木白带此女到他书房坐下,对此女说道:“你既已成人,方该有个名字。先生今日唤你过来便是想为你取名,你可愿意?”
“愿意。”
女子坐不安分,便在木白书房踱步走着,好奇地东张西望。木白写下几个芳名唤此女到身旁来看。
“舜华、琇英、美琼、婉如。。。先生这都是什么呀?小女子我不喜欢这些名字。”
“哦?看来佳人已识文断字,先生我认为这几个芳名寓意甚好,佳人不喜欢,可是想到了更好的?”
“小女子不懂名中含义,只是觉得用这些名来称呼小女子不太与小女子相称罢了。”
“说到与你自身相符,你经五百年培育而来,莫不然称佳人'五百'可好?”
女子听完甚为气恼,回答道:“先生把那药果从小女子身体里取走,让小女子没了这心智,别说叫着五百,就是叫成个阿猫阿狗小女子到时候一定也是喜欢至极。”
木白捧腹大笑“先生我和佳人开个玩笑,没想到惹恼了佳人。佳人莫气、佳人莫气。先生我帮你选一称心的芳名便是。”
木白翻找书卷典籍,想到适合的芳名便向女子询问是否满意,可女子一直不满。日中,木白翻查《诗经》,无意中读到《桃夭》一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木白问女子是否喜欢这诗?女子表示甚为喜爱,可女子不知此诗何意。木白便向女子解释起诗中含义。
“先生,我喜欢这诗,就从这诗中给小女子起名可好?”
木白刚想回答,他认为取蓁蓁为名甚好,寓意枝叶茂盛,话刚到嘴边只听得女子说道:“就叫夭夭吧!先生,小女子以后就叫夭夭!”
木白愣住,心想:“夭夭,绚丽茂盛,体貌安舒、容色和悦。既然是给她取名,她若喜欢那便是最好。”
“好吧!那以后便唤你为夭夭。”
夭夭笑容灿烂,奔跑出门,“我要去后院去告诉那鱼姬姐姐,夭夭有名字了。”说完便跑开了。木白会心一笑,在桌前伏案写下“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别录】
从种下夭夭时开始,朝代更替,木白总会留下几套历朝历代的女子服饰并放置在夭夭现在所住的那间厢房中,发簪珠钗、胭脂水粉亦是一样。此时木白手中正持一支美钗,把玩入神,只听得窗外淋儿问道:“先生,您未能登仙不觉遗憾吗?究竟您外出所办何事让您耽误了摘这仙果?”
“先生我不觉遗憾,淋儿也莫再气恼了,一切上天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