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痛 想传达的话 塔罗牌
《牌灵》
你喜欢窝在自家黑黝黝的小店中,摆弄着自己那套塔罗牌。 你天生就不会说话,也乐于不说话。 因为你觉得和别人打交道是一种极其无聊的行为。 还不如摆弄塔罗牌来得有趣。 你觉得这78张小纸片十分神奇,极具魅力。 它不止是78张小纸片。 它可以解析过去,也可以预知未来。 你第十次从牌堆里抬起头,看向摊在酒红色沙发上的人。 那是个女孩。你想了想补上一句,同样不爱说话的女孩。 那女孩留着利落的短发,简单的黑衣牛仔裤,黯淡的色彩,只有右耳戴着俩红色的耳钉,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弱光,像蛰伏在暗处野兽的双眼。 女孩双手摊开搭在沙发沿上,仰头慵懒的陷进沙发里,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形状优美的下巴。 你难得好心情的离开牌面,将目光锁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同性身上。 默,你给那个女孩起的名字。她的出现像是偶然。 某一天,不知是早上还是下午。黑黝黝的小店突然照进一束光。你抬头,看见有一个人从光中走出来,有些迟疑的打量这个暗得有些阴森的房间。 那个人,就是默。 默又一次打量一眼这个房间,眼睛转向你,问:“这是哪?” 这是默发出的为数不多的声音,就像厚重的灰尘,有着独特的质感。 你楞了一下,太久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你有点不习惯。你很快反应过来,却发现你给不了她答案。 你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可你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一点映象都没有。 你想了想,觉得还是回答一下比较礼貌。于是你四处看看,找到了纸和笔,写了几个字递到她面前。 “你觉得这是哪,那就是哪。” 她看完纸上的字,又扫了一眼你,没问什么。直起腰再次扫视房间的动作开始变得随意,最后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里面一瓶红酒,看了看标签,打开瓶塞,又拿了个高脚杯,走到那酒红色沙发旁坐下,倒了些酒晃晃悠悠地喝着。 你静静看了她一会,觉得无聊,又重新摆弄起面前的塔罗牌,时不时调动一下排序,组成新的阵法。暗色调的纸片泛着诡谲的光。 你再次抬起头时,沙发上空空的,没有人了。只是一边案上放着一个空着的高脚杯,和一瓶喝掉三分之二的红酒。 你目无表情的看了一会,起身开始收拾红酒和杯子。 你想:那人不会再来了。 但第二天她又来了,还是在那个酒红色沙发上,晃晃悠悠的喝掉了昨天没喝完的红酒。 第三天她也来了,第四天,第五天……有时候她会没来,但空上几天后,她又会出现在店里。 照例坐在沙发上,手里晃着一个装着酒的高脚杯,或许没有。 经常就是喝几杯酒,或者陷进沙发里打个盹,然后离开。 你们很少交流。大多数时间都是你拨弄你的牌堆,她窝着她的酒红色沙发,各干各的,相安无事。 有时默会拿着酒杯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你是不会去回答她的,因为你不会说话,也乐于不说话。 默倒也不介意,依旧晃晃悠悠的喝着酒,好像她也是问着玩玩的。 你觉得,你们俩好像两个孤单的人在黑暗中相会。 你渐渐习惯房间里多一个人的感觉。 你开始趁她来之前在小案上放上红酒和高脚杯。 又一次她进门,看到案上的红酒和高脚杯,抬了抬一边的眉毛,又转头看你一下,依旧没说什么,还是照例在酒红色沙发上喝完了自己的酒。 下次来的时候,又有瓶新的酒放在那,下下次也是一样。 你照旧放着酒,她照旧喝着酒,仿佛形成一种默契。 你从牌堆中抬起头的次数变多了,无一例外的,目光都给了酒红沙发里躺着的默。 你给自己的行为的解释是:一个人太孤单,总要找些东西慰藉。 这次默没喝酒,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躺下,开始睡觉。 你起身轻轻地把没开塞的红酒和干净的高脚杯收起来,再转到酒红沙发前,默似乎没睡好,微微蜷起身子,眉头轻皱。 似乎是冷了。 你在柜子里找出一条薄毯,打算给默盖上。 盖住了脚,正要盖身子的时候,你朝上一看,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静静的用她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你。 你僵了一会,看见她的眼睛里渐渐攀上笑意,然后伸出手,抓过你的右手,拉到自己面前,慢慢的吻着。末了也不放开你的手,修长的手指在你的手心轻轻刮搔。 有点痒。你却没想把手收回,或者说,你忘记了。 黑暗总是容易滋生一些什么。 比如孤单,比如莫名其妙的情愫。 默挪窝了。她把驻地从酒红色沙发移到你摆弄塔罗牌的桌子旁。 她依旧喝着酒,不怎么说话。 喝完酒后她的手会悄悄缠上你的腰,懒散的抚弄你垂在耳边的长发,静静的看你摆弄牌堆。你能闻到她身上的红酒香味,若隐若现的。 不声不响的看了几天后,她突然在你耳边问:“你喜欢塔罗牌?” 你静静点头。 “你出去过吗?”她开始轻轻的咬你的耳垂。 你摇头。 “为什么,”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你的耳朵,“外面很好玩。” 你停下拨弄塔罗牌的手,想了想,拿起一旁的纸写道:“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呵,”她笑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嘴唇凑到你耳朵边,送进一口热气。 “我来看你啊。” “……” 她抱着你又僵掉了的身子,轻轻凑上去吻了吻你的嘴角,笑道:“明天见。” 然后她离开了,房间内漏进几缕碎光,又归于黑暗。 你回过神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塔罗牌。暗色调的纸片泛着诡谲的光。 她再来的时候,话比之前多了。搂着你在耳边细细碎碎的讲着,讲着外面的事。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一点点传进耳朵里,像细小的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刮挠你的心。 抱着没丝毫反应的你,她也不恼,仍旧不厌其烦的讲着,一遍一遍的。 离开前她还是会亲吻一下你的嘴角,喃道:“外面真的很好玩。” “好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你默默看着她离开,带进微弱的光,下一秒又归于黑暗。 你坐了一会,还是起身收拾好红酒和高脚杯,然后晃到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前,挑开一点。 外面的光很刺眼,才一下你就放开了手,让窗帘回到原位。你还是很怕光的。 你知道自己变了。因为你泰半注意力都不在塔罗牌上了。 你开始照镜子整理自己,尝试挑动窗帘看向外面,期待她出现——就像第一次,她从光中走进来那样。 你再拨弄塔罗牌时,是等她来的时候。 你测她。测她的方方面面。 但是你总是测不出什么来,这让你很郁闷。 你又一次拨弄塔罗牌,这一次你能测出来了。你兴致勃勃的研究牌面,慢慢的,惊喜变成了惊吓。 正位死神,宝剑三。 ——危险。 …… 吱呀一声,门开了,她走了进来。 你第十一次看向她,有点急躁。 你反复测了十几次,一样的结果。你看着牌面,十指紧紧掐着手心,一阵疼痛。 你再次看向她,发现她也正看着你。 她起身,一步步走过来,右耳戴着俩红色耳钉,像蛰伏的野兽的双眼。 她俯下身,圈住你,鼻尖蹭了蹭你的发顶,问:“怎么了?” 你推开她,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焦急。 你紧紧的抓住她臂上的衣服,嘴巴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你拼命努力着,想传达那两个字。 她看着你的嘴型,吐出两个字:“危险?” 你猛烈的点头。 但她好像不怎么在意,继续搂紧你,顺着你的头发,漫不经心的问道:“想出去吗?” “到外面去。” “看外面的旋转木马,冰淇淋,棉花糖,还有我家那个八音盒。” “和我出去吧,嗯?” 她的声音在你背后响起,闷闷的。莫名蛊惑着你。 好像有一把尖利的小刀,割开了那层防御,让你直视起自己的欲望。 你忘了你在哪里。你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一刻你只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 你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瞥眼看见她右耳上的两颗红耳钉。诡异的红。像蛰伏的野兽的双眼。 你看不见她在你背后缓缓勾起的微笑。 得逞后的笑容。 “呵,”她突然心情很好的伏在你耳朵边,黏腻地说道 “呐,告诉一件事好不好?” “你的塔罗牌,测反了。” 你突然惊恐的睁大眼睛,她缓缓松开了拥抱,站得远了点,愉悦的看着你。 看着你慢慢消失。 她如灰尘般有质感的声音悲悯的响起,如送别的葬歌一般:“塔罗牌内有牌灵,护牌不易主。志坚者得灵体;志不坚者,灵灭。还真有这种事啊。” “可惜了,本来还真想带你出去走走的。可这套牌,我一定要得到。” “所以只能永别了,小牌灵。” 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入眼的只有她笑得欢畅的嘴角,和右耳那两颗红色的耳钉。 像蛰伏的野兽的双眼,真没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