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花2
三 个月后我嫁进了八贝勒府，阿玛弟弟都远在西南边陲，赶不过来，娘家只好设在马尔泰家族的一个远房叔伯家里，按规矩纳侧福晋是无需八阿哥亲自上门迎亲的，但 因为是皇上赐婚，再加上赐婚那日康熙带领众阿哥大闹乾清宫，无意间提高了我这侧福晋的地位，成亲那天八阿哥还是批红挂彩如同迎娶嫡福晋一样亲自上门迎亲， 等于给足了马尔泰家面子。
新房设在我十年前进贝勒府时住过的那间房子，那里离后花园近，离姐姐的住处也近，离前厅则很远，很清静，所以当八阿哥派人问我时我说还是住那间最好。
这 三个月来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我们之间还会有感觉吗，毕竟当年我逼他在皇位和我之间作选择伤他太狠，原谅说起来很容易，真正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即便原谅 了但还会有爱吗？我们已经风清月朗地度过了五年，虽然在太子向康熙讨我时他出手相助，也曾关切地询问过我的未来，但这些都可以理解为来自故人和朋友的关 怀。
自从他大病一场起死回生以来，我为他做了很多，而这些他目前还完全不知情，选择他是我主动作出的决定，无论今后日子过得好坏都将没有退路。
最多像姐姐那样吧！我思忖着，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也不坏，至少能跟姐姐在一起了，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至于八阿哥态度如何，终究有一天他会明白我到底为他做了哪些事情，又为他争取到了什么。
成 亲那天我被吹吹打打地送进了洞房，一个人蒙着红盖头枯坐在床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一把扯下红盖头四处打量着这间新房，除了桌椅床帐都套上了大红绣花 缎子之外，家具摆设似乎还同十年前一样，走到窗前，只见窗前的条案显眼的地方放着那本《宋词》和一只鸡毛键子，我心中一跳，这一定是细心的八阿哥命人布置 的，一股暖流暗暗从心底流过，这似乎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想心事，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除了他还能有谁？
“等着急了吧？”
“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快闷死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他笑答。
“还以为又要被灌醉抬着进来了呢。”
“九弟，十弟他们帮我挡了不少酒，否则还真难说。”他拉着我又说
“来，过来让我看看。”
我一扭头偏过脸去，“又不是没见过，都认识十年了，早看腻了吧。”
我摘了头顶发髻上的头面，又摘耳环，项圈，开始脱喜袍，屋里就我们两个人，静静地相对，气氛很是暧昧，他还是微笑着盯着我看，搞得我脸发烧耳发热，手足无措。
待我脱下喜袍挂好之后，看他还静静地站在那儿，才想起来如今是该我伺候他穿衣脱衣的了，忍着羞涩上前为他解钮扣，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我咬着牙抿着嘴，心里暗骂：”太可恶！“
他大概看我脸色不好看，就推开我的手，说道：
“我自己来。”
“你是爷，该着被奴才伺候的。”我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我又跪下为他脱靴，他终究不好意思了，赶紧说道;
"快起来!明慧和你姐姐都不为我做这种事的，我怎么能让你做?"
"我是我，她们是她们，永远别拿我去跟她们比。"
"我是怕你受委屈。"
"我高兴我乐意，没觉得受委屈。"
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床沿上默默无言。
"若曦!"他搂住我的肩膀，我身子一颤，急忙没话找话:
"对了，那年受的箭伤可好了?"
"早好了。"
"留下疤了没有?快叫我瞧瞧!"
他解开衣服，我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疤痕，"还疼吗?"
"本来不疼的，你一摸就疼了。"他故意倒吸一口冷气作出疼得要命的表情。
我瞅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亲吻那伤疤，"若曦!"他一把搂过我的头贴到自己胸膛上。
我趁势开始亲吻他的胸膛，仿佛从心底深处，他叹息了一声。
当第二天清晨巧慧推醒我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在宫里，直问皇上上朝了没，怎么不见玉檀，拼命想今天该不该我当值，巧慧管我叫侧福晋也叫我直发愣，她不是一向叫我二小姐的吗，侧福晋是谁?
发了好一阵子呆才琢墨过来，我是嫁了人了。
穿戴梳妆整齐走到前厅去给八阿哥和嫡福晋递茶，虽然这是我的老本行，可递给他时手还是微微打颤，没敢抬头看他的脸，只见那只戴着白玉搬指的手接茶时稍微犹豫了下，嫡福晋明慧倒是和颜悦色，从本意上她是绝不可以欢迎我踏入这个家门的，但作为八阿哥复宠的标志她必须欢迎我。
走到姐姐跟前刚叫了声姐姐，愧疚尴尬委屈害羞等等复杂的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姐姐一边用手绢替我擦眼泪一边安慰我，"这新婚头一天就哭哭啼啼，若是传到宫里去可怎么得了?"
姐 姐的话提醒了我，这些日子我算是慢慢琢磨出康熙在赐婚的同时透露传位诏书的用意了，首先是让我去做沟通他们父子感情的桥梁，弥补由于毙鹰事件带来父子恩断 义绝带来的后果，更重要的是，时刻提点八阿哥，让他能顺顺当当地走完通向皇位的最后一段路，而皇后的宝座则是许给我的诱饵。
康熙需要的是一个坚韧坚强隐忍的女子去完成他暗示的任务，而一个哭哭啼啼，只会发泄小女子情绪的女人只能让他失望。
为了皇上的期许，我必须坚强起来，拼命忍住眼泪，强挤出个笑容：
“让姐姐笑话了，不过是看见姐姐一时忘情。。。”
“要哭上姐姐屋里去。”姐姐拉着我的手关切地说。
“不了，真的没事，姐姐还要去前头招呼来贺喜的客人，若曦这就回去了。”
说着向八阿哥和嫡福晋各自福了一福，说了声 “若曦告退。”走出了前厅。
前脚刚进了屋，八阿哥后脚就跟了进来，把我抱在怀中，笑着说，
“哭得那么伤心，好象我把你欺负惨了似的。”
我听了一扭头，小声嘀咕一句，"本来就是嘛。"
他笑得更欢了，"咱俩到底谁欺负谁了?要不要看看我身上小野猫咬下的牙印子?"
“我只是想着对不起姐姐，是我把你从姐姐身边抢走了。”
八阿哥听了一叹，“原来你竟这么想，我跟你姐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她素来对我冷淡，有你没你都是一回事。”
“可没我你的心还在她身上，有了我可就大不一样了。”
“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如果真的有我，就该为我想想，难道我就该一辈子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份，我与你姐姐是有缘无份，她与她的心上人则是有份无缘，这都是命！我与你则是有缘有份，我们何不珍惜这难得的缘份，珍惜眼前的幸福呢？”
我承认他说的对，但还是不甘心：
“可我还是一直盼望着你们能够和好，你能象对待我那样对待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呢？可她呢，可有一次如你待我那样？”
我呆了一呆，突然间脑子里火花一亮，低了头两颊发烧。
八阿哥见我似乎有所触动，又是一叹：
“如今你总该明白我的苦衷，今后就别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吧。”说完转身走了。
又是在新房里枯坐一整天，屋里的丫环仆妇都到被叫到前头伺候了，姐姐来看过我一次，看看我没事就又回前边去了，我很想问她具体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昨夜的情形。。。
标准淑女的姐姐恐怕很难适应在床上判若两人的八阿哥，更何况她根本不爱他甚至怨恨他，绝不可能像我那样对待他。
开始他对我吻了又吻亲了又亲，热情似火，可就是迟迟不发动，非要逼着我说要他，他才给，我对他怒目而视，心说，这个人怎么那么骄傲又矫情，就不说，后来想想，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较劲，于是就摆出一个谗媚的笑脸，娇声娇气地：
“贝勒爷，臣妾想要。。。” 心中暗笑，这种谎话也有人信。
话 音未落，只见他一把甩掉了身上的衣服扑了上来，也不知怎么，我突然感觉他甩衣服的姿势帅呆了，心动不已，以至接下来传说中的疼痛和不适感几乎没感觉到，顺 畅得难以想象，很快就达到顶峰，我知道叫喊是万万不能的，门口就有伺候的仆妇，明天传出去这笑话可就大了，只能狠狠地咬住他的肩头，双手抓住他的后背指甲 都掐进肉里，待松口时，他的肩头被我咬出了一圈牙印，后背也恰出了好几道指甲印。
“小野猫。”他笑骂道。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脸上，脖颈上，胸前，肩膀上乱吻乱咬，搞得他兴奋得快要死掉，一共做了四次才算罢手。
这些，大概就是他说的“如我待他那样”吧。
唉，古代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做爱太放不开，自己难受不说，对方也受罪。
正是仲春时节，傍晚推开窗户，有梨花瓣随风飘进来，我心中一动，走到桌前，研墨，铺纸，悬腕写道：
“纱窗日落渐黄昏，
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
写完把笔一扔就出了房门向后花园走去。
花园里的亭台楼阁比十年前略显旧了一点，倒显出沉郁的气质来，花草树木也比从前茂盛了一些，其他的一切如旧，我掐了一簇海棠花，放在唇边轻轻转动，柔软的花瓣擦过嘴唇，眼睛望着对面的水榭，想着那年就是在那里为十阿哥布置的“千纸鹤”屏风，为他唱的生日歌。
还有那个穿月白色袍子，系碧玉腰带的翩翩美少年，就是在那边的廊下递来手绢的，当时的我心中一跳，再也忘不掉他的身影。
我无意间一回头，记忆中的美少年身穿同样的月白色袍子正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笑着一步跳进了他的怀了，嗔道：
“多早晚儿过来的？也不出一声，倒吓人一跳！”
“来了好一阵子了，看你站在海棠花下，真是人比花娇，不觉呆住了------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我被他念得不好意思起来，忙岔开话题:
"这回你那帮兄弟到肯对你客气没闹你?"
"哪儿有这等好事?都恨不得找根绳子来把我勒死好吃我的肉呢。"
我望见他眼中满满的喜悦和骄傲。
"那怎么这么早就肯放你回来?"
"原本十弟嚷嚷着要闹个通霄的，后来看见十四弟醉了，我就叫他们两个送十四弟回去，其余的人也就散了"
"十四爷喝醉了?"我暗中一惊，印象里他酒量虽比不过十三爷，可也比一般人强不少.
"十四弟今天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闷酒，对谁都不理不睬。"
"若曦，你知道吗？十四弟一直喜欢你的。"
对着他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我不觉一愣，马上又笑出了声,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
"是是是，你那班兄弟都喜欢我，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只怕还有四爷和废太子。"
他回过头来瞅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接下去又说:
" 要说别人还有个影儿，十四爷是绝对不可能，他每次见我都是横眉立目的，见面就吵，而且话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那年我们分开，他差点儿把我胳膊拧下来， 无时无刻不帮你看着我，但凡跟别人多说笑几句马上跑过来气势凶凶，说什么别辜负了八哥对你的一片心，你自己到没什么，所有的醋全叫他替你喝了。"
八阿哥突然间转过脸来，冷冰冰斜扫了我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什么呢?"
两人静静地吃完饭，他半闭着眼默默地坐了会儿就站起身道:
"今天被他们闹了一天有点儿累了，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歇着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这一走搞得屋里的丫环仆妇面面相觑，我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哪儿得罪他了，是早上姐姐的事，还是刚才十四爷的事，唉，搅和在各自的兄弟姐妹当中的情感真是理还乱，偏还剪不断!
第二天一大早梳妆整齐到前边儿请安，八阿哥和嫡福晋一起来的，他脸色明显憔悴，神情也有些黯然，瞧见我一付容光焕发的样子不觉一愣，我心中暗自得意，如果这么点儿委屈都受不了，那还怎么扶持你登上皇位?只能说明你皇阿玛眼光太差!
才吃过早点李福就来传话，说是贝勒爷让侧福晋到书房去一趟。
进得书房，只见他倒剪着手背对着门站在桌前，听见我走进来才回过身来，黑幽幽的眸子盯着我看，像是要从我平静的表情下找出破绽来，可我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些被他气势镇得不敢抬头的小丫头了，目光平稳地迎着他的探寻目光上。
"贝勒爷找若曦所为何事?"
他见实在没花样可作，才移开了目光，说道:
"明日要进宫谢恩，要向皇阿玛敬献礼物，你看着这柄玉如意还合适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锦匣中得玉如意道:
"这柄如意样式成色做工都好，只是同样的玉如意在宫中库房里怕是堆得满坑满谷了吧，还是再找找有没有新鲜玩意儿好给皇上一个惊喜。"
“眼面前马上要用，这还能上哪儿去找？”
“贝勒爷带若曦到街上转转去吧，没准儿就碰上了呢。”
他听了一笑，“你这是自己想出去逛了，拿皇阿玛来压我，对不对？”
我一扭头，“就算是假公济私一回又如何？人家都在宫里闷了十年了呢。”
当两人换了朴素的便装手拉手从后门溜出去时，我心情马上大好，拉着他看东看西，啥都觉得新鲜，嘴里说个不停。
路过的每家店铺就拉他进去转一圈，嘴里不停地抱怨，这家点心做得不如我做的精致好看，那家茶叶都变味儿了还在卖，胭脂花粉太俗艳，手巾荷包配色不好，花不红，鸟不叫，反正没一样及得上宫里的，他听了只是笑，宠溺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故意逗他说话，就转了话题，故作惊讶道：
“贝勒爷注意到没有，街上走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看你呢，她们一定以为自己是看见潘安了呢。”
“你不也是吗？街上的男人都在看你，以为天仙下凡了呢。”
“唉，都是些贩夫走卒，有什么新鲜的，你说，咱俩算不算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不害羞！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他笑着用手帮我理了下鬓边的发丝。
“哎呀，坏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出门怎么也不带侍卫？”
“带侍卫干什么？我们这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有谁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万一有那江洋大盗看见我貌美如花，见色起意，要抢我去做压寨夫人呢？你一介书生打不过他们，那可如何是好？“
”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哪儿来的江洋大盗？“
我撇撇嘴，斜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貌美，江洋大盗懒得抢我。”
他大笑，“娘子乃绝代佳人，美貌无双，江洋大盗别说抢了，看一眼都骨松筋麻，魂不附体。”
平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八阿哥终于也被我搞得油嘴滑舌起来，我不觉心里得意洋洋。
“跟我在一起开心不开心？”我笑着问他。
“开心！从小到大也没那么开心过，怪不得皇阿玛那么宠你。”
“那往后我们可以天天那么开心，我拿出伺候皇上的本事来伺候你，好不好？”
“好！可若曦，我不要你为我做那么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就好好感激皇上吧，是他把我赐给了你。”
他脸色一暗，没吭声。
我们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来回转了两圈也没找到满意的东西，我不觉又抱怨好无聊，才出宫两天就腻了，烦了，宫外的东西实在样样都不如宫里的精致，如果不是舍不得他，真想马上回紫禁城里去。
突然眼前一亮，那边角落里有个南蛮子在卖玻璃片，走近一看，原来是些大大小小的透镜片，大喜过望，立即全部买下，欢天喜地地捧回来。
八阿哥不解，就干脆告诉他这就是我要找的新鲜玩意儿，明儿个看皇上是喜欢他的玉如意还是我的玻璃片。
”如果皇阿玛不喜欢呢？“
”那我就立下军令状----提头来见！“我信心满满。
光 顾着看捧在手里的镜片了，没注意撞到一个汉子身上，刚要说抱歉，那汉子却露出一副淫邪的表情，正要伸手过来摸我的脸，却不想被八阿哥一把抓住手腕，一折一 推，那汉子就倒退好几步摔倒在地，爬起来又扑了过来，没两三招又被摔了出去，跟在那汉子后面的三个人不干了，同时扑上来，结果也被三拳两脚掀翻在地。
我在后边看得眼花潦乱，惊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见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外表文弱的八阿哥竟然打架是把好手！
那几个泼皮以为碰上武林高手了，爬起来拔腿就跑，我也拉着八阿哥往反方向跑，直到钻进一条没人的胡同躲在拐角处才停下来喘气。
八阿哥对我的举动很是不解：
“我把他们打跑了，我们干吗要跑？”
“我的爷，你也不想想，一会儿官兵来了，你还不得亮出身份？明天北京城里可就传开了，八贝勒以一当四，英雄救美，痛打市井泼皮？”
“还是你机灵。”他摇了摇头，“这事儿若是传进皇阿玛耳朵里可就糟了，少不了一顿斥责。”
“真没想到贝勒爷还会武功，太厉害了！原先还以为你就是一介书生，只会读书写字摆弄围棋呢。”我满眼都是崇拜。
“这几个泼皮根本不会武功，实在不算什么，皇子小的时候都要向大内侍卫里的高手学习武功的。”
正说着突然开始掉雨点，他拉着我跑到一家人家门口躲雨。两人坐在人家门槛上，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时这家的门开了，走出一白胡子老头儿，有点儿吃惊地打量了我们俩几眼，大概看着不象坏人，就请我们进屋里去避雨。
这家看着像是中等殷实人家的样子，小院里花木扶疏，屋里也布置得干净雅致，老头儿请我们坐下，一会儿就有丫环端上茶来。
我接过茶来，一闻一看，再轻吮一口，立即报出了茶名和产地，老头儿有点儿吃惊的样子，就问：
“姑娘象是对茶叶很有学问的样子？”
我脑筋一转，立即答道：
“哪里，小女子家父是个贩卖茶叶的商人，故此从小尝过的茶比旁人多了些而已。”
老头儿点点头，“原来如此。”马上命家人再端好茶上来。
没一会儿，只见家人端出一大托盘十几二十来盏茶来，我明白这是在考我，一笑，一盏盏尝过去，一一报出茶名产地，茶叶特色，适合什么季节饮用，有何养生效用如此等等。
老头儿吃惊不小，“原来姑娘称得上是个茶中状元了呢！”
“老人家客气，小女子不过是对茶叶略知一二而已，哪里比得上老人家见多识广。”
我跟老头儿对话的工夫，八阿哥一直在笑着看我。
“这位公子是----？”老头儿的兴趣又转到八阿哥身上。
"这是我家小主人，小女子原是老爷身边的丫头，此次小主人进京赶考，老爷不放心，特命小女子跟来服侍小主人的。"我一边说一边冲他挤眼。
老头儿还想问下去，此时恰好雨停了，八阿哥赶紧起身告辞，说是与人有约要赶时间，若是有缘，将来必定后会有期，俩人赶紧落慌而逃。
当第二天我把头天的奇遇告诉康熙时，他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大笑。
"皇上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微服私访过?有没有跟人打过架，过过招儿?"我见康熙心情极好，想趁势多捧他两句。
"若曦!"站在一旁的八阿哥加重了语气，瞪了我一眼。
康熙不以为然，轻轻瞟了儿子一眼，对我说道:
" 朕八岁就坐上了龙椅，出门从来就是前呼后拥，实在无趣得很，年轻时也偶尔微服私访过，可周围都是大内侍卫，朕练就一身武功也想着能痛快打一架，可惜每次还 没等朕亲自出手侍卫们就已经把人打跑了，更可恨有那地方官员说是为保朕安然，命手下扮老百姓哄骗朕，考虑到他们一片苦心，朕也不忍痛责。可每次心里都是闷 闷的"说着摇了摇头。
"皇上一定武功盖世，毛贼门望风而逃。"
"朕年轻时，，，，"康熙被捧得高了兴，开始吹年轻时的骑射和武功，临了不忘夸儿子一句:
"老八从小骑射武功在兄弟当中也算佼佼者，八岁就随朕出猎收获颇丰，否则也不可能十几岁就封贝勒。"
"虎父无犬子嘛。"我跟了一句。
八阿哥赶紧拱手:
"多谢皇阿玛夸赞。"
我 很早就注意到八阿哥对任何人都谦和有礼，平易近人，对康熙则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之下透露着冷淡和疏离，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随驾行围，父子俩多余的话一句没 有，比如此刻，原本他满可以提起幼时随驾出猎的往事，唤起父亲的回忆促进父子感情，可他偏偏就是不肯，非要用一句冷冰冰感谢的话来堵住皇帝的嘴。
康熙肯定也感觉到了，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有点儿无奈地看着他。
我一看冷了场，赶紧拿出昨日买的镜片献宝，康熙果然很感兴趣，左右前后远近摆弄，我又拉他到外边表演了凹透镜聚焦太阳光点燃纸片的实验，他兴趣更大，问个不停，我只能尽量回忆起中学学过的光学知识，略略回答一二。
此时已经到了进午膳的工夫，康熙命赐宴八阿哥，于是父子一人一桌，作为八阿哥的侧福晋，我是没资格与他同桌进餐的，按规矩只能侍立一旁，我对李德全使了个眼色，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自自然然地走到康熙身边伺候他用膳。
还在宫里的时候，作为奉茶宫女，我是无需伺候皇帝用膳的，但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轻车熟路，无非是需要眼力价儿的活儿，康熙笑眯眯看了我一眼，很享受地接受了我的侍候。
看《红楼梦》时，知道贾府里的媳妇都是要伺候公婆用饭的，康熙如今是我的公公，媳妇伺候公公用膳从孝道上讲是半点都不会差的。
一时康熙用完膳，李德全和我侍候他漱口净手饮茶之后，皇帝歇中觉去了，我早饿得眼冒金星，匆匆倒了些汤在饭碗里，三口两口扒完，算是松了口气，心说，这媳妇当得，比干宫女还吃力啊！
八阿哥坐在椅子上打盹儿，我趁机溜出去找王喜玉檀他们，送了些东西，又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御前伺候的小太监来传，说是皇帝起身了才回到乾清宫。
只见父子俩各自端了杯茶，还是默然相对，一句话没有，我进去了总算是救了驾，康熙兴致依然很高，要带我们去南苑去看新晋献南方奇花异草。
所谓奇花异草如今看来无非是些厥类植物和热带兰，为了捧皇帝的场，我故作惊叹不已的表情逗他开心，然后又去看了他引种的蕃茄，也就是西红柿，当时也是希罕物，为了防止果实被鸟吃了，皇帝特命侍卫和太监日夜看守，我听了使劲忍住笑。
成熟的蕃茄被摘下来作为供果摆在御前，可没人敢吃，我听说就切了一片，又切一片递给李德全，说是替皇上尝尝，李德全吃过之后摆出个古怪的表情，康熙很好奇，也捻了一片放嘴里，点点头说不错。
晚膳前我要了些成熟的西红柿跑到御膳房，做了道糖拌西红柿，摆了个漂亮的莲花造型端上去，康熙见了大加赞赏，晚膳中也吃了不少，说是酸甜可口，甚合朕口味，命御膳房以后要照着做。
陪了皇帝玩乐一天，皇帝一直兴致很高很开心，临走时特赐御用砚台和碧玉镇尺一对作为回赏，并命“八阿哥以后要多带若曦进宫陪朕说话，朕这个儿媳算是娶对了，既孝顺又懂事。”
我 们刚跨出乾清宫大门，我的手腕就被八阿哥紧紧抓住，被他带着大步流星往宫门走，我也不敢反抗，只好一溜小跑跟着，他把我塞进马车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黑暗 中看不清他表情，不知道他到底高兴不高兴，兴许是陪了皇帝一天累了，想早点儿回家，我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没一会儿工夫就随着马车的颠簸睡着了。
朦胧中马车停了，有人抱我下了车，又被抱到了床上搁下，再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感觉到身旁有人吓了一跳，一机灵坐了起来，忙问：
“谁在那儿？”
没人答话，被楼进怀里才安了心：
“还当贝勒爷去了嫡福晋那里。。。”
他仍是不答话，我摸了把他的脸，脸上全是冷冰冰湿漉漉的泪水，这可把我吓得不浅，忙问：
“怎么你哭了？是我今天哪儿说错话了，还是做错了什么？”
他搂我的手紧了紧，低声说道：
“都不是。是我自个儿在想额娘。”
“良妃娘娘？那年我到娘娘宫中画花样子，娘娘看见我手上戴着你送的镯子，虽没说啥，但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如今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会欢喜的。”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听到黑暗中被压抑的啜泣声，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如果他的额娘还活着，看到我们今日的幸福不知该有多开心呢。
过了好半天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只听他问道：
“若曦，你知道当年我为何不肯答应你放弃争位吗？是为了我额娘，还有我那班兄弟们，特别是额娘。”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
“我 额娘出身低微，生下我也没被皇阿玛正式册封，没有自己的宫室，跟其他没有封号的女人们挤在宫里一处偏远低矮的房子里，直到三十九年，我与明慧订亲之后，看 在明慧双亲的面子上，皇阿玛才册封她给了个嫔的名位，之前我与若兰成亲进宫谢恩，额娘甚至都没有资格见若兰一面，因为按照礼数，若兰是有品级的贝勒侧福 晋，而额娘则是个没有名位的宫人，见了面都不好受若兰的礼。。。
额娘没资格抚养我，所以从小我是被大阿哥生母慧妃娘娘抚养大的，只有过年过节才被允许去给额娘请安，每次额娘见我都是又哭又笑，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争气。。。
额 娘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娘家人，后来我封贝勒之后多方打听，总算打听到了外祖父和舅舅们的住处，一天我带着礼物上门，想着自己是贝勒了，今后也好认认亲帮额娘 家人一把，可谁知外祖父听见我来了，就带了舅舅们跪在门口拦着不让我进门，说是怕良主子会怪罪，额娘怕影响我的前程，不许娘家人与我来往，如果我今日是太 子，那额娘至少也是个贵妃，娘家人又如何不敢与我来往？我不争，他们就一辈子低微，抬不起头，我若争了赢了，他们才有可能人前显赫，我不争，额娘永远都是 那个人眼里的“辛者库贱妇”，我争了，赢了，额娘才能做皇太后。
还有，你可知额娘是怎么死的吗？是她生了病不肯服药，一天一天熬着等死的，还不是为了我？怕她的出身会拖累到我的前程？“说到这儿，八阿哥已经泣不成声。
”。。。 若曦，你和若兰一样，生下来就是千金小姐，是体会不到这种说不出的苦处的，外表看我是皇子，是贝勒，可骨子里是真的还不如你和你姐姐，你们都可以由着自个 儿性子来，若兰与我成亲那天整整哭了一夜，后来我打听到她的事，原来在她心目中我一个堂堂皇子竟然还不及一个军士，你让我心里怎么想？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 努力解开她的心结，让她接受我，但她呢，连个笑脸都懒得给我。
还有你，若曦，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眼前一亮，可以说是一见种情，虽然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你说我对你是把你当你姐姐的替身也好，不是也罢，我确确实实为你花尽了心思，碍于若兰我不敢对你表达，但也极尽呵护，上次你提到老十，十三，十四，四哥，二哥，哪次不是让我心惊肉跳？
先 是老十，他额娘是皇后的妹妹温僖贵妃，出身高贵，所以老十的前程会比我好得多，将来不是亲王也至少是个郡王，我看你们俩谈得来他喜欢你，怕你会被他娶走， 就让明慧去跟她额娘说让明玉嫁给老十，你心高气傲是绝不肯给他做侧福晋的，这边刚刚搞定，谁曾想你又被老十三劫走，又跟老十三出去喝酒，我没了办法，只好 送你手镯向你表白，你不接受。。。你进宫前后，我上至妃嫔下到太监宫女上上下下打点，唯恐你受一点委屈，阴差阳错还是被派到皇阿玛身边当差，担心你会被皇 阿玛看中，提心吊胆足足大半年，迁怒于明慧。。。“
这个人心思竟隐藏得那么深，当年十四爷对我说他是个十足的痴情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是我错了，而且皇位当时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人权利和尊荣，如今他这一说，才知决非那么简单，他一个人身上要背负着多少屈辱，多少希望，又要有多少不惜一切的 勇气，怪不得当年他说既便一点儿胜算也没有也要争一争，但争了，就有用吗？
“贝勒爷，如今的若曦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若曦，你放心，若曦今后 必将尽全力帮你，只是如今再去争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就此罢手，做个安稳的贝勒吧，皇上交办的事就好好办，没交办的事就少操心，凡是皇上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去 做，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照今天的情形看，还是很宠爱贝勒爷的，对皇上来说，你是他失而复得的儿子，只要听话，今后是不会再给你苦头吃的，“
”那么皇位呢，就再没有一点儿希望了吗？“
这个人事到如今了还在心心念念想着皇位，叫我怎么回答呢？
”这个，，，若曦说不好，总之多讨皇上欢心总是不会错的。“
黑暗中他没吭声。
我心里想，精明能干如他做别的事都不在话下，只是让他去讨康熙的好恐怕很难，且不说近年由于毙鹰事件和后来康熙对重病中的他的厌弃，康熙对他母子二人从小到大的刻薄无情也让他心生怨怼，这些都不是三杯酒就能让父子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
“若 曦知道贝勒爷有难处，你做不到的就让若曦替你来做，皇上对若曦比亲生的公主还好，公主还要远嫁塞外去与从未谋面的人成亲，皇上知道若曦的心思就成全了若 曦，皇上待我那么好，我也该孝顺皇上如亲生父亲，这些完完全全出于本心，做起来也是自自然然，而且若曦知道该去怎么做，贝勒爷放心便是。“
他沉默了一阵，又问：
“去年我大病时，是不是你去向皇阿玛求的情？”
“我没有。是皇上动了父子之情，我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意思敲了敲边鼓。”
"从冷淡厌弃到日日派太医来诊治，然后又赏赐我爱吃的东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我真的没为你求情，只把我们的事说给皇上听了而已，我说从前并不如何珍惜你，直到如今你快要死了才知不能失去你，如果没有了你那我活着就失去了唯一的快乐。皇上听了似乎很动容。"
"你真的这样想?"
"是。当年你问我为何不能与你同生共死，我没有回答，因为当年感觉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可直到你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我才感到其实死亡很近而且并没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与你阴阳永隔。"
"看来皇阿玛还是疼你，我沾了你的光。"
他竟然这样想!这对父子啊，简直就是冤家。
" 贝勒爷是皇上亲儿子，皇上儿子多平日里不在意也正常，再加当时他对你有误解有成见，厌弃也是意料之中，只是真正阴阳永隔他也受不了，我只是提醒他真的失去 了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再后悔也没用了，碰巧触动了皇上的爱子之心罢了。否则就凭我一个皇上身边服侍的人，如何能够说动皇上，让皇上改变心意？“
”那你是如何改变心意，重新接受我的呢？“
” 我。。。我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从前对自己的利害得失算计太多，实在太累，不如顺着自己的本心轻松一点，就如你从前说的赌一把，成王败寇也认了。再者 说，从前都是你在付出，现在该轮到我了，只是你一个人付出这终究是宠，不是爱，我不会有多么珍惜重视，而当自己真的投入付出才能得到两个人共同稳固的爱。 “
想象中的争风吃醋并没有真的发生，明慧每次见我都是客客气气和颜悦色，我想，她应该很明白，不要说她一个亲王的外孙女，如今就算正牌公 主都未必及得上我在御前的盛宠，当然我也给足了她面子，每天早上必到前厅去向她行礼请安，毕竟是我抢走了她的丈夫，为了自己心理平衡也要这么做。
有次八阿哥倒是对我说，其实不必如此，我姐姐平日也不用去给明慧问安的，我听了一笑：
”姐姐与我不同，从先后次序论，姐姐虽是个侧福晋，但与你是结发夫妻，我算什么呢？一个侍妾而已。向嫡福晋请安是理所当然的。“
八阿哥见说不过我也只好随我去。
我 又回到了十年前在八贝勒府中岁月悠长的日子，明慧主理家事，应对各王府公馆间的礼尚往来，还有日常银钱帐目，以及下人管理，姐姐每日抄经念佛大半天，我既 无需为琐事操心，却也没个说话逗乐的人，八阿哥每天下朝之后，如果没别的事倒是会让李福传我到他书房陪伴他，但本质上他是个话很少，喜静雅，不喜玩闹的 人，陪着他还不如陪康熙好玩儿。
每次不过是他写字我研墨，他批阅公文，我在一旁读书，要么我临帖，他走过来指点，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添香的红袖，可惜我虽在皇宫里待了整整十年，还是没能改变活泼好动的性格。
我 不觉又拿他与那班“前男友”作对比，十爷，不消说，肯定是不会让我那么闷的，说笑打闹，遛狗架鹰，逗蛐蛐，养鸽子，哪样都不会落下，与他在一起一定天天欢 声笑语，当然他那位十福晋不是好惹的，也没明慧那么克制大度，虽然老十草包一个，但作为一个平庸可亲可爱的丈夫还是不错的。
十三爷，把酒 论剑，高谈阔论，高山流水，难得知音，与他在一起，一匹马，一把剑，一支笛，走遍天下，西风萧萧，杨柳依依，别有一番壮阔洒脱天地。虽然在男女情爱缠绵绯 恻上，他不是很在行，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却是旁人都没有的，一个值得信赖崇拜的丈夫，难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吗？
十四爷，十四爷究竟是怎样的，我还真想象不出，他每次见我几乎都是为了他的八哥，他简直就是他八哥的一个影子，他本人到是高大英挺，文武双全，为人也光明磊落，气度不凡，目前正在朝堂之上得皇上盛宠，但我就是想象不出跟他会有何种感觉。
而我的那个他，又究竟是为啥才爱上的呢？这个问题康熙也曾经问过我，当时我答道：
“无非是两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外加“先下手为强‘。”
康熙听罢哈哈大笑。
或许只有他们的皇阿玛康熙才是真正了解我的人
新房设在我十年前进贝勒府时住过的那间房子，那里离后花园近，离姐姐的住处也近，离前厅则很远，很清静，所以当八阿哥派人问我时我说还是住那间最好。
这 三个月来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我们之间还会有感觉吗，毕竟当年我逼他在皇位和我之间作选择伤他太狠，原谅说起来很容易，真正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即便原谅 了但还会有爱吗？我们已经风清月朗地度过了五年，虽然在太子向康熙讨我时他出手相助，也曾关切地询问过我的未来，但这些都可以理解为来自故人和朋友的关 怀。
自从他大病一场起死回生以来，我为他做了很多，而这些他目前还完全不知情，选择他是我主动作出的决定，无论今后日子过得好坏都将没有退路。
最多像姐姐那样吧！我思忖着，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也不坏，至少能跟姐姐在一起了，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至于八阿哥态度如何，终究有一天他会明白我到底为他做了哪些事情，又为他争取到了什么。
成 亲那天我被吹吹打打地送进了洞房，一个人蒙着红盖头枯坐在床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一把扯下红盖头四处打量着这间新房，除了桌椅床帐都套上了大红绣花 缎子之外，家具摆设似乎还同十年前一样，走到窗前，只见窗前的条案显眼的地方放着那本《宋词》和一只鸡毛键子，我心中一跳，这一定是细心的八阿哥命人布置 的，一股暖流暗暗从心底流过，这似乎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想心事，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除了他还能有谁？
“等着急了吧？”
“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快闷死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他笑答。
“还以为又要被灌醉抬着进来了呢。”
“九弟，十弟他们帮我挡了不少酒，否则还真难说。”他拉着我又说
“来，过来让我看看。”
我一扭头偏过脸去，“又不是没见过，都认识十年了，早看腻了吧。”
我摘了头顶发髻上的头面，又摘耳环，项圈，开始脱喜袍，屋里就我们两个人，静静地相对，气氛很是暧昧，他还是微笑着盯着我看，搞得我脸发烧耳发热，手足无措。
待我脱下喜袍挂好之后，看他还静静地站在那儿，才想起来如今是该我伺候他穿衣脱衣的了，忍着羞涩上前为他解钮扣，他轻轻地笑出了声，我咬着牙抿着嘴，心里暗骂：”太可恶！“
他大概看我脸色不好看，就推开我的手，说道：
“我自己来。”
“你是爷，该着被奴才伺候的。”我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我又跪下为他脱靴，他终究不好意思了，赶紧说道;
"快起来!明慧和你姐姐都不为我做这种事的，我怎么能让你做?"
"我是我，她们是她们，永远别拿我去跟她们比。"
"我是怕你受委屈。"
"我高兴我乐意，没觉得受委屈。"
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床沿上默默无言。
"若曦!"他搂住我的肩膀，我身子一颤，急忙没话找话:
"对了，那年受的箭伤可好了?"
"早好了。"
"留下疤了没有?快叫我瞧瞧!"
他解开衣服，我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疤痕，"还疼吗?"
"本来不疼的，你一摸就疼了。"他故意倒吸一口冷气作出疼得要命的表情。
我瞅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亲吻那伤疤，"若曦!"他一把搂过我的头贴到自己胸膛上。
我趁势开始亲吻他的胸膛，仿佛从心底深处，他叹息了一声。
当第二天清晨巧慧推醒我的时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在宫里，直问皇上上朝了没，怎么不见玉檀，拼命想今天该不该我当值，巧慧管我叫侧福晋也叫我直发愣，她不是一向叫我二小姐的吗，侧福晋是谁?
发了好一阵子呆才琢墨过来，我是嫁了人了。
穿戴梳妆整齐走到前厅去给八阿哥和嫡福晋递茶，虽然这是我的老本行，可递给他时手还是微微打颤，没敢抬头看他的脸，只见那只戴着白玉搬指的手接茶时稍微犹豫了下，嫡福晋明慧倒是和颜悦色，从本意上她是绝不可以欢迎我踏入这个家门的，但作为八阿哥复宠的标志她必须欢迎我。
走到姐姐跟前刚叫了声姐姐，愧疚尴尬委屈害羞等等复杂的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姐姐一边用手绢替我擦眼泪一边安慰我，"这新婚头一天就哭哭啼啼，若是传到宫里去可怎么得了?"
姐 姐的话提醒了我，这些日子我算是慢慢琢磨出康熙在赐婚的同时透露传位诏书的用意了，首先是让我去做沟通他们父子感情的桥梁，弥补由于毙鹰事件带来父子恩断 义绝带来的后果，更重要的是，时刻提点八阿哥，让他能顺顺当当地走完通向皇位的最后一段路，而皇后的宝座则是许给我的诱饵。
康熙需要的是一个坚韧坚强隐忍的女子去完成他暗示的任务，而一个哭哭啼啼，只会发泄小女子情绪的女人只能让他失望。
为了皇上的期许，我必须坚强起来，拼命忍住眼泪，强挤出个笑容：
“让姐姐笑话了，不过是看见姐姐一时忘情。。。”
“要哭上姐姐屋里去。”姐姐拉着我的手关切地说。
“不了，真的没事，姐姐还要去前头招呼来贺喜的客人，若曦这就回去了。”
说着向八阿哥和嫡福晋各自福了一福，说了声 “若曦告退。”走出了前厅。
前脚刚进了屋，八阿哥后脚就跟了进来，把我抱在怀中，笑着说，
“哭得那么伤心，好象我把你欺负惨了似的。”
我听了一扭头，小声嘀咕一句，"本来就是嘛。"
他笑得更欢了，"咱俩到底谁欺负谁了?要不要看看我身上小野猫咬下的牙印子?"
“我只是想着对不起姐姐，是我把你从姐姐身边抢走了。”
八阿哥听了一叹，“原来你竟这么想，我跟你姐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她素来对我冷淡，有你没你都是一回事。”
“可没我你的心还在她身上，有了我可就大不一样了。”
“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如果真的有我，就该为我想想，难道我就该一辈子得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份，我与你姐姐是有缘无份，她与她的心上人则是有份无缘，这都是命！我与你则是有缘有份，我们何不珍惜这难得的缘份，珍惜眼前的幸福呢？”
我承认他说的对，但还是不甘心：
“可我还是一直盼望着你们能够和好，你能象对待我那样对待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呢？可她呢，可有一次如你待我那样？”
我呆了一呆，突然间脑子里火花一亮，低了头两颊发烧。
八阿哥见我似乎有所触动，又是一叹：
“如今你总该明白我的苦衷，今后就别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吧。”说完转身走了。
又是在新房里枯坐一整天，屋里的丫环仆妇都到被叫到前头伺候了，姐姐来看过我一次，看看我没事就又回前边去了，我很想问她具体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昨夜的情形。。。
标准淑女的姐姐恐怕很难适应在床上判若两人的八阿哥，更何况她根本不爱他甚至怨恨他，绝不可能像我那样对待他。
开始他对我吻了又吻亲了又亲，热情似火，可就是迟迟不发动，非要逼着我说要他，他才给，我对他怒目而视，心说，这个人怎么那么骄傲又矫情，就不说，后来想想，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较劲，于是就摆出一个谗媚的笑脸，娇声娇气地：
“贝勒爷，臣妾想要。。。” 心中暗笑，这种谎话也有人信。
话 音未落，只见他一把甩掉了身上的衣服扑了上来，也不知怎么，我突然感觉他甩衣服的姿势帅呆了，心动不已，以至接下来传说中的疼痛和不适感几乎没感觉到，顺 畅得难以想象，很快就达到顶峰，我知道叫喊是万万不能的，门口就有伺候的仆妇，明天传出去这笑话可就大了，只能狠狠地咬住他的肩头，双手抓住他的后背指甲 都掐进肉里，待松口时，他的肩头被我咬出了一圈牙印，后背也恰出了好几道指甲印。
“小野猫。”他笑骂道。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脸上，脖颈上，胸前，肩膀上乱吻乱咬，搞得他兴奋得快要死掉，一共做了四次才算罢手。
这些，大概就是他说的“如我待他那样”吧。
唉，古代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做爱太放不开，自己难受不说，对方也受罪。
正是仲春时节，傍晚推开窗户，有梨花瓣随风飘进来，我心中一动，走到桌前，研墨，铺纸，悬腕写道：
“纱窗日落渐黄昏，
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
写完把笔一扔就出了房门向后花园走去。
花园里的亭台楼阁比十年前略显旧了一点，倒显出沉郁的气质来，花草树木也比从前茂盛了一些，其他的一切如旧，我掐了一簇海棠花，放在唇边轻轻转动，柔软的花瓣擦过嘴唇，眼睛望着对面的水榭，想着那年就是在那里为十阿哥布置的“千纸鹤”屏风，为他唱的生日歌。
还有那个穿月白色袍子，系碧玉腰带的翩翩美少年，就是在那边的廊下递来手绢的，当时的我心中一跳，再也忘不掉他的身影。
我无意间一回头，记忆中的美少年身穿同样的月白色袍子正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笑着一步跳进了他的怀了，嗔道：
“多早晚儿过来的？也不出一声，倒吓人一跳！”
“来了好一阵子了，看你站在海棠花下，真是人比花娇，不觉呆住了------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我被他念得不好意思起来，忙岔开话题:
"这回你那帮兄弟到肯对你客气没闹你?"
"哪儿有这等好事?都恨不得找根绳子来把我勒死好吃我的肉呢。"
我望见他眼中满满的喜悦和骄傲。
"那怎么这么早就肯放你回来?"
"原本十弟嚷嚷着要闹个通霄的，后来看见十四弟醉了，我就叫他们两个送十四弟回去，其余的人也就散了"
"十四爷喝醉了?"我暗中一惊，印象里他酒量虽比不过十三爷，可也比一般人强不少.
"十四弟今天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闷酒，对谁都不理不睬。"
"若曦，你知道吗？十四弟一直喜欢你的。"
对着他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我不觉一愣，马上又笑出了声,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
"是是是，你那班兄弟都喜欢我，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只怕还有四爷和废太子。"
他回过头来瞅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接下去又说:
" 要说别人还有个影儿，十四爷是绝对不可能，他每次见我都是横眉立目的，见面就吵，而且话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那年我们分开，他差点儿把我胳膊拧下来， 无时无刻不帮你看着我，但凡跟别人多说笑几句马上跑过来气势凶凶，说什么别辜负了八哥对你的一片心，你自己到没什么，所有的醋全叫他替你喝了。"
八阿哥突然间转过脸来，冷冰冰斜扫了我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什么呢?"
两人静静地吃完饭，他半闭着眼默默地坐了会儿就站起身道:
"今天被他们闹了一天有点儿累了，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歇着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这一走搞得屋里的丫环仆妇面面相觑，我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哪儿得罪他了，是早上姐姐的事，还是刚才十四爷的事，唉，搅和在各自的兄弟姐妹当中的情感真是理还乱，偏还剪不断!
第二天一大早梳妆整齐到前边儿请安，八阿哥和嫡福晋一起来的，他脸色明显憔悴，神情也有些黯然，瞧见我一付容光焕发的样子不觉一愣，我心中暗自得意，如果这么点儿委屈都受不了，那还怎么扶持你登上皇位?只能说明你皇阿玛眼光太差!
才吃过早点李福就来传话，说是贝勒爷让侧福晋到书房去一趟。
进得书房，只见他倒剪着手背对着门站在桌前，听见我走进来才回过身来，黑幽幽的眸子盯着我看，像是要从我平静的表情下找出破绽来，可我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些被他气势镇得不敢抬头的小丫头了，目光平稳地迎着他的探寻目光上。
"贝勒爷找若曦所为何事?"
他见实在没花样可作，才移开了目光，说道:
"明日要进宫谢恩，要向皇阿玛敬献礼物，你看着这柄玉如意还合适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锦匣中得玉如意道:
"这柄如意样式成色做工都好，只是同样的玉如意在宫中库房里怕是堆得满坑满谷了吧，还是再找找有没有新鲜玩意儿好给皇上一个惊喜。"
“眼面前马上要用，这还能上哪儿去找？”
“贝勒爷带若曦到街上转转去吧，没准儿就碰上了呢。”
他听了一笑，“你这是自己想出去逛了，拿皇阿玛来压我，对不对？”
我一扭头，“就算是假公济私一回又如何？人家都在宫里闷了十年了呢。”
当两人换了朴素的便装手拉手从后门溜出去时，我心情马上大好，拉着他看东看西，啥都觉得新鲜，嘴里说个不停。
路过的每家店铺就拉他进去转一圈，嘴里不停地抱怨，这家点心做得不如我做的精致好看，那家茶叶都变味儿了还在卖，胭脂花粉太俗艳，手巾荷包配色不好，花不红，鸟不叫，反正没一样及得上宫里的，他听了只是笑，宠溺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故意逗他说话，就转了话题，故作惊讶道：
“贝勒爷注意到没有，街上走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看你呢，她们一定以为自己是看见潘安了呢。”
“你不也是吗？街上的男人都在看你，以为天仙下凡了呢。”
“唉，都是些贩夫走卒，有什么新鲜的，你说，咱俩算不算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不害羞！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他笑着用手帮我理了下鬓边的发丝。
“哎呀，坏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出门怎么也不带侍卫？”
“带侍卫干什么？我们这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有谁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万一有那江洋大盗看见我貌美如花，见色起意，要抢我去做压寨夫人呢？你一介书生打不过他们，那可如何是好？“
”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哪儿来的江洋大盗？“
我撇撇嘴，斜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貌美，江洋大盗懒得抢我。”
他大笑，“娘子乃绝代佳人，美貌无双，江洋大盗别说抢了，看一眼都骨松筋麻，魂不附体。”
平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八阿哥终于也被我搞得油嘴滑舌起来，我不觉心里得意洋洋。
“跟我在一起开心不开心？”我笑着问他。
“开心！从小到大也没那么开心过，怪不得皇阿玛那么宠你。”
“那往后我们可以天天那么开心，我拿出伺候皇上的本事来伺候你，好不好？”
“好！可若曦，我不要你为我做那么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就好好感激皇上吧，是他把我赐给了你。”
他脸色一暗，没吭声。
我们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来回转了两圈也没找到满意的东西，我不觉又抱怨好无聊，才出宫两天就腻了，烦了，宫外的东西实在样样都不如宫里的精致，如果不是舍不得他，真想马上回紫禁城里去。
突然眼前一亮，那边角落里有个南蛮子在卖玻璃片，走近一看，原来是些大大小小的透镜片，大喜过望，立即全部买下，欢天喜地地捧回来。
八阿哥不解，就干脆告诉他这就是我要找的新鲜玩意儿，明儿个看皇上是喜欢他的玉如意还是我的玻璃片。
”如果皇阿玛不喜欢呢？“
”那我就立下军令状----提头来见！“我信心满满。
光 顾着看捧在手里的镜片了，没注意撞到一个汉子身上，刚要说抱歉，那汉子却露出一副淫邪的表情，正要伸手过来摸我的脸，却不想被八阿哥一把抓住手腕，一折一 推，那汉子就倒退好几步摔倒在地，爬起来又扑了过来，没两三招又被摔了出去，跟在那汉子后面的三个人不干了，同时扑上来，结果也被三拳两脚掀翻在地。
我在后边看得眼花潦乱，惊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见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外表文弱的八阿哥竟然打架是把好手！
那几个泼皮以为碰上武林高手了，爬起来拔腿就跑，我也拉着八阿哥往反方向跑，直到钻进一条没人的胡同躲在拐角处才停下来喘气。
八阿哥对我的举动很是不解：
“我把他们打跑了，我们干吗要跑？”
“我的爷，你也不想想，一会儿官兵来了，你还不得亮出身份？明天北京城里可就传开了，八贝勒以一当四，英雄救美，痛打市井泼皮？”
“还是你机灵。”他摇了摇头，“这事儿若是传进皇阿玛耳朵里可就糟了，少不了一顿斥责。”
“真没想到贝勒爷还会武功，太厉害了！原先还以为你就是一介书生，只会读书写字摆弄围棋呢。”我满眼都是崇拜。
“这几个泼皮根本不会武功，实在不算什么，皇子小的时候都要向大内侍卫里的高手学习武功的。”
正说着突然开始掉雨点，他拉着我跑到一家人家门口躲雨。两人坐在人家门槛上，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时这家的门开了，走出一白胡子老头儿，有点儿吃惊地打量了我们俩几眼，大概看着不象坏人，就请我们进屋里去避雨。
这家看着像是中等殷实人家的样子，小院里花木扶疏，屋里也布置得干净雅致，老头儿请我们坐下，一会儿就有丫环端上茶来。
我接过茶来，一闻一看，再轻吮一口，立即报出了茶名和产地，老头儿有点儿吃惊的样子，就问：
“姑娘象是对茶叶很有学问的样子？”
我脑筋一转，立即答道：
“哪里，小女子家父是个贩卖茶叶的商人，故此从小尝过的茶比旁人多了些而已。”
老头儿点点头，“原来如此。”马上命家人再端好茶上来。
没一会儿，只见家人端出一大托盘十几二十来盏茶来，我明白这是在考我，一笑，一盏盏尝过去，一一报出茶名产地，茶叶特色，适合什么季节饮用，有何养生效用如此等等。
老头儿吃惊不小，“原来姑娘称得上是个茶中状元了呢！”
“老人家客气，小女子不过是对茶叶略知一二而已，哪里比得上老人家见多识广。”
我跟老头儿对话的工夫，八阿哥一直在笑着看我。
“这位公子是----？”老头儿的兴趣又转到八阿哥身上。
"这是我家小主人，小女子原是老爷身边的丫头，此次小主人进京赶考，老爷不放心，特命小女子跟来服侍小主人的。"我一边说一边冲他挤眼。
老头儿还想问下去，此时恰好雨停了，八阿哥赶紧起身告辞，说是与人有约要赶时间，若是有缘，将来必定后会有期，俩人赶紧落慌而逃。
当第二天我把头天的奇遇告诉康熙时，他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大笑。
"皇上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微服私访过?有没有跟人打过架，过过招儿?"我见康熙心情极好，想趁势多捧他两句。
"若曦!"站在一旁的八阿哥加重了语气，瞪了我一眼。
康熙不以为然，轻轻瞟了儿子一眼，对我说道:
" 朕八岁就坐上了龙椅，出门从来就是前呼后拥，实在无趣得很，年轻时也偶尔微服私访过，可周围都是大内侍卫，朕练就一身武功也想着能痛快打一架，可惜每次还 没等朕亲自出手侍卫们就已经把人打跑了，更可恨有那地方官员说是为保朕安然，命手下扮老百姓哄骗朕，考虑到他们一片苦心，朕也不忍痛责。可每次心里都是闷 闷的"说着摇了摇头。
"皇上一定武功盖世，毛贼门望风而逃。"
"朕年轻时，，，，"康熙被捧得高了兴，开始吹年轻时的骑射和武功，临了不忘夸儿子一句:
"老八从小骑射武功在兄弟当中也算佼佼者，八岁就随朕出猎收获颇丰，否则也不可能十几岁就封贝勒。"
"虎父无犬子嘛。"我跟了一句。
八阿哥赶紧拱手:
"多谢皇阿玛夸赞。"
我 很早就注意到八阿哥对任何人都谦和有礼，平易近人，对康熙则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之下透露着冷淡和疏离，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随驾行围，父子俩多余的话一句没 有，比如此刻，原本他满可以提起幼时随驾出猎的往事，唤起父亲的回忆促进父子感情，可他偏偏就是不肯，非要用一句冷冰冰感谢的话来堵住皇帝的嘴。
康熙肯定也感觉到了，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有点儿无奈地看着他。
我一看冷了场，赶紧拿出昨日买的镜片献宝，康熙果然很感兴趣，左右前后远近摆弄，我又拉他到外边表演了凹透镜聚焦太阳光点燃纸片的实验，他兴趣更大，问个不停，我只能尽量回忆起中学学过的光学知识，略略回答一二。
此时已经到了进午膳的工夫，康熙命赐宴八阿哥，于是父子一人一桌，作为八阿哥的侧福晋，我是没资格与他同桌进餐的，按规矩只能侍立一旁，我对李德全使了个眼色，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自自然然地走到康熙身边伺候他用膳。
还在宫里的时候，作为奉茶宫女，我是无需伺候皇帝用膳的，但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轻车熟路，无非是需要眼力价儿的活儿，康熙笑眯眯看了我一眼，很享受地接受了我的侍候。
看《红楼梦》时，知道贾府里的媳妇都是要伺候公婆用饭的，康熙如今是我的公公，媳妇伺候公公用膳从孝道上讲是半点都不会差的。
一时康熙用完膳，李德全和我侍候他漱口净手饮茶之后，皇帝歇中觉去了，我早饿得眼冒金星，匆匆倒了些汤在饭碗里，三口两口扒完，算是松了口气，心说，这媳妇当得，比干宫女还吃力啊！
八阿哥坐在椅子上打盹儿，我趁机溜出去找王喜玉檀他们，送了些东西，又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御前伺候的小太监来传，说是皇帝起身了才回到乾清宫。
只见父子俩各自端了杯茶，还是默然相对，一句话没有，我进去了总算是救了驾，康熙兴致依然很高，要带我们去南苑去看新晋献南方奇花异草。
所谓奇花异草如今看来无非是些厥类植物和热带兰，为了捧皇帝的场，我故作惊叹不已的表情逗他开心，然后又去看了他引种的蕃茄，也就是西红柿，当时也是希罕物，为了防止果实被鸟吃了，皇帝特命侍卫和太监日夜看守，我听了使劲忍住笑。
成熟的蕃茄被摘下来作为供果摆在御前，可没人敢吃，我听说就切了一片，又切一片递给李德全，说是替皇上尝尝，李德全吃过之后摆出个古怪的表情，康熙很好奇，也捻了一片放嘴里，点点头说不错。
晚膳前我要了些成熟的西红柿跑到御膳房，做了道糖拌西红柿，摆了个漂亮的莲花造型端上去，康熙见了大加赞赏，晚膳中也吃了不少，说是酸甜可口，甚合朕口味，命御膳房以后要照着做。
陪了皇帝玩乐一天，皇帝一直兴致很高很开心，临走时特赐御用砚台和碧玉镇尺一对作为回赏，并命“八阿哥以后要多带若曦进宫陪朕说话，朕这个儿媳算是娶对了，既孝顺又懂事。”
我 们刚跨出乾清宫大门，我的手腕就被八阿哥紧紧抓住，被他带着大步流星往宫门走，我也不敢反抗，只好一溜小跑跟着，他把我塞进马车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黑暗 中看不清他表情，不知道他到底高兴不高兴，兴许是陪了皇帝一天累了，想早点儿回家，我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没一会儿工夫就随着马车的颠簸睡着了。
朦胧中马车停了，有人抱我下了车，又被抱到了床上搁下，再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感觉到身旁有人吓了一跳，一机灵坐了起来，忙问：
“谁在那儿？”
没人答话，被楼进怀里才安了心：
“还当贝勒爷去了嫡福晋那里。。。”
他仍是不答话，我摸了把他的脸，脸上全是冷冰冰湿漉漉的泪水，这可把我吓得不浅，忙问：
“怎么你哭了？是我今天哪儿说错话了，还是做错了什么？”
他搂我的手紧了紧，低声说道：
“都不是。是我自个儿在想额娘。”
“良妃娘娘？那年我到娘娘宫中画花样子，娘娘看见我手上戴着你送的镯子，虽没说啥，但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如今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会欢喜的。”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听到黑暗中被压抑的啜泣声，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如果他的额娘还活着，看到我们今日的幸福不知该有多开心呢。
过了好半天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只听他问道：
“若曦，你知道当年我为何不肯答应你放弃争位吗？是为了我额娘，还有我那班兄弟们，特别是额娘。”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
“我 额娘出身低微，生下我也没被皇阿玛正式册封，没有自己的宫室，跟其他没有封号的女人们挤在宫里一处偏远低矮的房子里，直到三十九年，我与明慧订亲之后，看 在明慧双亲的面子上，皇阿玛才册封她给了个嫔的名位，之前我与若兰成亲进宫谢恩，额娘甚至都没有资格见若兰一面，因为按照礼数，若兰是有品级的贝勒侧福 晋，而额娘则是个没有名位的宫人，见了面都不好受若兰的礼。。。
额娘没资格抚养我，所以从小我是被大阿哥生母慧妃娘娘抚养大的，只有过年过节才被允许去给额娘请安，每次额娘见我都是又哭又笑，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争气。。。
额 娘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娘家人，后来我封贝勒之后多方打听，总算打听到了外祖父和舅舅们的住处，一天我带着礼物上门，想着自己是贝勒了，今后也好认认亲帮额娘 家人一把，可谁知外祖父听见我来了，就带了舅舅们跪在门口拦着不让我进门，说是怕良主子会怪罪，额娘怕影响我的前程，不许娘家人与我来往，如果我今日是太 子，那额娘至少也是个贵妃，娘家人又如何不敢与我来往？我不争，他们就一辈子低微，抬不起头，我若争了赢了，他们才有可能人前显赫，我不争，额娘永远都是 那个人眼里的“辛者库贱妇”，我争了，赢了，额娘才能做皇太后。
还有，你可知额娘是怎么死的吗？是她生了病不肯服药，一天一天熬着等死的，还不是为了我？怕她的出身会拖累到我的前程？“说到这儿，八阿哥已经泣不成声。
”。。。 若曦，你和若兰一样，生下来就是千金小姐，是体会不到这种说不出的苦处的，外表看我是皇子，是贝勒，可骨子里是真的还不如你和你姐姐，你们都可以由着自个 儿性子来，若兰与我成亲那天整整哭了一夜，后来我打听到她的事，原来在她心目中我一个堂堂皇子竟然还不及一个军士，你让我心里怎么想？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 努力解开她的心结，让她接受我，但她呢，连个笑脸都懒得给我。
还有你，若曦，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眼前一亮，可以说是一见种情，虽然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你说我对你是把你当你姐姐的替身也好，不是也罢，我确确实实为你花尽了心思，碍于若兰我不敢对你表达，但也极尽呵护，上次你提到老十，十三，十四，四哥，二哥，哪次不是让我心惊肉跳？
先 是老十，他额娘是皇后的妹妹温僖贵妃，出身高贵，所以老十的前程会比我好得多，将来不是亲王也至少是个郡王，我看你们俩谈得来他喜欢你，怕你会被他娶走， 就让明慧去跟她额娘说让明玉嫁给老十，你心高气傲是绝不肯给他做侧福晋的，这边刚刚搞定，谁曾想你又被老十三劫走，又跟老十三出去喝酒，我没了办法，只好 送你手镯向你表白，你不接受。。。你进宫前后，我上至妃嫔下到太监宫女上上下下打点，唯恐你受一点委屈，阴差阳错还是被派到皇阿玛身边当差，担心你会被皇 阿玛看中，提心吊胆足足大半年，迁怒于明慧。。。“
这个人心思竟隐藏得那么深，当年十四爷对我说他是个十足的痴情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是我错了，而且皇位当时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人权利和尊荣，如今他这一说，才知决非那么简单，他一个人身上要背负着多少屈辱，多少希望，又要有多少不惜一切的 勇气，怪不得当年他说既便一点儿胜算也没有也要争一争，但争了，就有用吗？
“贝勒爷，如今的若曦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若曦，你放心，若曦今后 必将尽全力帮你，只是如今再去争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就此罢手，做个安稳的贝勒吧，皇上交办的事就好好办，没交办的事就少操心，凡是皇上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去 做，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照今天的情形看，还是很宠爱贝勒爷的，对皇上来说，你是他失而复得的儿子，只要听话，今后是不会再给你苦头吃的，“
”那么皇位呢，就再没有一点儿希望了吗？“
这个人事到如今了还在心心念念想着皇位，叫我怎么回答呢？
”这个，，，若曦说不好，总之多讨皇上欢心总是不会错的。“
黑暗中他没吭声。
我心里想，精明能干如他做别的事都不在话下，只是让他去讨康熙的好恐怕很难，且不说近年由于毙鹰事件和后来康熙对重病中的他的厌弃，康熙对他母子二人从小到大的刻薄无情也让他心生怨怼，这些都不是三杯酒就能让父子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
“若 曦知道贝勒爷有难处，你做不到的就让若曦替你来做，皇上对若曦比亲生的公主还好，公主还要远嫁塞外去与从未谋面的人成亲，皇上知道若曦的心思就成全了若 曦，皇上待我那么好，我也该孝顺皇上如亲生父亲，这些完完全全出于本心，做起来也是自自然然，而且若曦知道该去怎么做，贝勒爷放心便是。“
他沉默了一阵，又问：
“去年我大病时，是不是你去向皇阿玛求的情？”
“我没有。是皇上动了父子之情，我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意思敲了敲边鼓。”
"从冷淡厌弃到日日派太医来诊治，然后又赏赐我爱吃的东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我真的没为你求情，只把我们的事说给皇上听了而已，我说从前并不如何珍惜你，直到如今你快要死了才知不能失去你，如果没有了你那我活着就失去了唯一的快乐。皇上听了似乎很动容。"
"你真的这样想?"
"是。当年你问我为何不能与你同生共死，我没有回答，因为当年感觉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可直到你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我才感到其实死亡很近而且并没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与你阴阳永隔。"
"看来皇阿玛还是疼你，我沾了你的光。"
他竟然这样想!这对父子啊，简直就是冤家。
" 贝勒爷是皇上亲儿子，皇上儿子多平日里不在意也正常，再加当时他对你有误解有成见，厌弃也是意料之中，只是真正阴阳永隔他也受不了，我只是提醒他真的失去 了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再后悔也没用了，碰巧触动了皇上的爱子之心罢了。否则就凭我一个皇上身边服侍的人，如何能够说动皇上，让皇上改变心意？“
”那你是如何改变心意，重新接受我的呢？“
” 我。。。我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从前对自己的利害得失算计太多，实在太累，不如顺着自己的本心轻松一点，就如你从前说的赌一把，成王败寇也认了。再者 说，从前都是你在付出，现在该轮到我了，只是你一个人付出这终究是宠，不是爱，我不会有多么珍惜重视，而当自己真的投入付出才能得到两个人共同稳固的爱。 “
想象中的争风吃醋并没有真的发生，明慧每次见我都是客客气气和颜悦色，我想，她应该很明白，不要说她一个亲王的外孙女，如今就算正牌公 主都未必及得上我在御前的盛宠，当然我也给足了她面子，每天早上必到前厅去向她行礼请安，毕竟是我抢走了她的丈夫，为了自己心理平衡也要这么做。
有次八阿哥倒是对我说，其实不必如此，我姐姐平日也不用去给明慧问安的，我听了一笑：
”姐姐与我不同，从先后次序论，姐姐虽是个侧福晋，但与你是结发夫妻，我算什么呢？一个侍妾而已。向嫡福晋请安是理所当然的。“
八阿哥见说不过我也只好随我去。
我 又回到了十年前在八贝勒府中岁月悠长的日子，明慧主理家事，应对各王府公馆间的礼尚往来，还有日常银钱帐目，以及下人管理，姐姐每日抄经念佛大半天，我既 无需为琐事操心，却也没个说话逗乐的人，八阿哥每天下朝之后，如果没别的事倒是会让李福传我到他书房陪伴他，但本质上他是个话很少，喜静雅，不喜玩闹的 人，陪着他还不如陪康熙好玩儿。
每次不过是他写字我研墨，他批阅公文，我在一旁读书，要么我临帖，他走过来指点，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添香的红袖，可惜我虽在皇宫里待了整整十年，还是没能改变活泼好动的性格。
我 不觉又拿他与那班“前男友”作对比，十爷，不消说，肯定是不会让我那么闷的，说笑打闹，遛狗架鹰，逗蛐蛐，养鸽子，哪样都不会落下，与他在一起一定天天欢 声笑语，当然他那位十福晋不是好惹的，也没明慧那么克制大度，虽然老十草包一个，但作为一个平庸可亲可爱的丈夫还是不错的。
十三爷，把酒 论剑，高谈阔论，高山流水，难得知音，与他在一起，一匹马，一把剑，一支笛，走遍天下，西风萧萧，杨柳依依，别有一番壮阔洒脱天地。虽然在男女情爱缠绵绯 恻上，他不是很在行，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却是旁人都没有的，一个值得信赖崇拜的丈夫，难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吗？
十四爷，十四爷究竟是怎样的，我还真想象不出，他每次见我几乎都是为了他的八哥，他简直就是他八哥的一个影子，他本人到是高大英挺，文武双全，为人也光明磊落，气度不凡，目前正在朝堂之上得皇上盛宠，但我就是想象不出跟他会有何种感觉。
而我的那个他，又究竟是为啥才爱上的呢？这个问题康熙也曾经问过我，当时我答道：
“无非是两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外加“先下手为强‘。”
康熙听罢哈哈大笑。
或许只有他们的皇阿玛康熙才是真正了解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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