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部背后：斯卡帕如何做设计

文/ 张婷
我对于斯卡帕最早的认知，是在本科的课堂上。为了让建筑照片更有沉浸感，王丽方老师特意把影像复刻到幻灯片上，用老式的投影仪放给我们看。屋子静悄悄的，建筑在发光，就在那个时候，我记住了斯卡帕的名字。
2009年在维罗纳，我体验了斯卡帕的古堡博物馆改造项目（Museo di Castelvecchio），同时还参观了附近另一处博物馆，那是斯卡帕助手兼学生鲁迪（Arrigo Rudi）做的改造。两者几乎用了相同的材料、构造、工艺，体验上却有很大的差异。我当时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斯卡帕的厉害之处，并不仅仅在于物质操作本身。但究竟在于哪里，当时的我也无法回答。回到学校，我翻遍了图书馆几乎所有关于斯卡帕的书籍，依然找不到答案。
                
                
后来，我接触到了王方戟老师的研究，受到很大启发，开始尝试通过草图和文本追溯建筑师的设计过程，去了解那些无法仅仅通过结果知晓的事情。斯卡帕正巧是一位依赖图纸工作的建筑师，单单古堡项目就留下一千多张草图，并且被完好地保存在档案库中。近年，他的课堂记录也由当年的助教塞米（Franca Semi）出版，里面记录了许多他的思考过程。
                
                
                
                
                
                
在斯卡帕的建筑中，可以读到很多的层次，其中有一些比较有他个人的特征。
                                            第一个层次：切入建筑的方式
用斯卡帕自己的话来讲，他的设计往往开始于一个问题，“一旦问题被捕捉到，事情就开始运转了”（Dal Co, 1984）。问题常常来自对场地的理解和把握，他会用一个初始的操作来回应（或许也可以称为扭转）场地的问题或者限制。比如，在奥利维蒂商店项目（Negozia Olivetti）中，层高、进深的限制带来动线上的机会；在古堡项目（Museo Castelvecchio）中，通过把握入口的位置，扭转场地消极的空间秩序；在维罗纳人民银行项目（Banca Popolare di Verona）中，是新旧建筑的联通要求，带来剖面上空间组织的概念。
                
                
                              第二个层次：动线，以及动线和局部空间的联动关系
在展陈类项目中，动线无疑是斯卡帕推敲设计的重要线索。斯卡帕偏爱“线性动线+竖向空间节点”的组合。这种类型非常适合置于密集的城市场地，利用较小的资源，实现丰富而有张力的空间体验。
此外，斯卡帕不会孤立地去营造一个局部空间，空间是在整体的关系之中。他曾经在课上对学生们说：“你需要创造某些关系，来让事物变得生动起来。比如一般人的视线高度是6英尺，基本是建筑层高的一半。这个一半的关系，需要东西来揭示，这就是所谓的关系。”（Semi F, 2010）在具体的操作中，斯卡帕注重调动原有空间的资源，例如洞口、柱子等，往往会以非常巧妙的方式，将它们组织在新的空间中。
                
                
                        第三个层次：注重细部和工艺，注重亲近人身体的尺度和质感
斯卡帕的细部同样不是孤立塑造的。从草图来看，细部推敲主要发生在方案后期，但是前期的空间关系已经确定了某些属性和原则。他不以贵贱来衡量材料，最好的例子就是他会大量使用混凝土、抹灰这些相对廉价的材料，通过简单地改变加工或构造方式，来获得不输于天然材料的动人品质。
                
                
                
                
在这三个层次中，第三个层次是最容易捕捉也是最为人熟知的部分，但同时它也阻碍着我们对斯卡帕建筑其他层面的理解，让我们误以为斯卡帕是围绕着细部做设计的。然而，建筑师的草图、文本却指向一种循序渐进的设计方法：始于问题，基于关系推敲，持续地把握想法。
斯卡帕本人曾这样谈及对设计的看法：“建筑师的工作是什么……就像其他工作一样，有它自己的技术，一种做事的方式。你从一个想法开始设计，你需要先让事情运转起来。我也没办法做到从一开始就有创造力，没有最初的想法，就没法开始。我工作的方式很传统，就是学校里学到的那样。我现在觉得在学校里学的都很有用。我是指精确、清晰的工作过程，而不是随意闲逛一样地乱做……心中持续把握想法是最重要的。”（Murphy R, 1990）
                
                
                
                
关于图纸工具，斯卡帕说：“平面帮助你理解你要做的事情，剖面和透视也是一样。透视暗示着剖面，利用透视和剖面，就能很容易地设计一个向上的楼梯。如果需要做细部设计，我常常用透视来推敲内部构造。”（Semi F, 2010）平时，他敦促学生用抄写平面、剖面的方式记忆，即使要花几天的时间，却是一种吸收知识的恰当方法，哪怕那是一个你自认为已经了解的东西。他敦促学生们每天都要画图，不能让手生疏，要“设法让手在纸上跳跃，像小提琴家拉琴时候的状态一样”，否则就不能迅速捕捉瞬间的念头了。
                
                
                
                
斯卡帕对待图像的态度是谨慎的。初步确定的关系，常常会以原始的形式携带在平面中，并不着急细化，而是在后续的设计中接受更多层级的推敲。他非常谨慎地使用已知的形式操作，尽量延长形式作为关系探讨的工具的时间。也因此，他的建筑形式常呈现一种不同寻常、不能一眼看穿的状态。
与大多数现代建筑师不同，斯卡帕偏爱丰富的形式语言，对各个层级所探讨的关系都予以保留、平衡，并折射在形式当中，使其在各个层次上都有暗示，最终的空间结果给人一种丰富的直观感受。这种品质需要结合斯卡帕所处的环境去理解。威尼斯、维罗纳、阿索罗......这些威尼托（Veneto）地区的城市和建筑都经过漫长的历史沉积，角角落落的空间都具有叠加的特征。斯卡帕的建筑与其周遭的环境在本质上是同质的。
                
                
斯卡帕的建筑提供了一种自由体验的可能性。就像置身于自然当中，来自形式的暗示，如涓涓细流般微妙地与心灵形成作用，人们的记忆和情感得到释放，感受到某种自由。但一切都是隐约的，思绪只是被牵动着，而不被扰乱。这种自由的体验，在斯卡帕的庭院设计以及改造类的项目中，呈现得尤其恰到好处。
                
                
                
                
参考文献
Dal Co F, Mazzariol G. Carlo Scarpa: the Complete Works. London: Electa/The Architectural Press, 1984.
Semi F. A lezione con Carlo Scarpa. Cicero Editore, 2010
Murphy R . Carlo Scarpa and the Castelvcchio. London: Butterworth Architecture, 1990.
编辑 | 李菁琳
视觉 | 何杭君
校对 | 原源（实习生）
版权声明
本文版权归有方所有。欢迎转发，禁止转载。
投稿邮箱
media@archipositio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