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季节里的长途巴士
去年是我离家在外回家最多的一次,4次。人生回家的纪录一不小心就刷新了。 我回家基本都靠大巴,因为我的家乡没有火车站,然后离家的距离不够坐飞机,再加上这么多年还没学会开车,还有就是还没能攒够钱买车。回家动力不足,基本一年回家1-2次。然而去年冬天的时候,动力传传送器换新牌子了,于是回家的动力有所提升。 不得不说,老家的司机师傅们各个都是驾车能手,踩着油门带着无能为力的乘客们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只是它到家的速度总比我期望的要快很多,我并不喜欢坐大巴,只是迫不得已。催促我回家的是我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家从我记忆以来从未有过让我依恋的温度。当然既然已经身不由己,那就随便啦。 我有一个习惯,喜欢坐在公共交通工具靠窗的位置,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上划的。靠窗的优势对于我来说是出行途中最大的安慰。坐累了可以靠着它睡觉;对窗外的景色很感兴趣的时候,就用脑袋盯着窗子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一直奔跑的大地;窗外的一切可以帮我舒缓一下看书看累的眼睛;还有就是看着窗外特别容易陷入各种奇妙的想法;听着音乐看着空旷的周边,更容易让我觉得我和这窗外的一切是一体的。总之,就是特别容易打发时间。 每个季节里窗外的风景都是不一样的。我还算勤快的手和从不停歇的脑袋偶尔会非常和谐,用手机记录下当时脑袋里的文字组合。 去年春天回家的时候,车上只有几个乘客。真是佩服司机师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能毫不懈怠地带着乘客们驶向目的地,从未出过错,当然中途也未遭遇过车祸。跟飞机和火车相比,大巴车身笨重得不值一提,可是它那奔跑在春天里的欢快劲没能和我的心情产生共鸣,所以我也总是对它不屑一顾。我靠着窗子坐着,眼巴巴地盯着遍地的春色,想着这就是一趟驶往春天的大巴,只是多了目的地。那时候,春之大地在午后的艳阳里,真是流光溢彩,好不绚烂。金黄是它的主色调,但是遍地是绿色的生命的毅力。路边树上的鸟巢被暴露在我四只眼睛的视觉范围里,田里的田埂上稀疏地站着瘦弱的小树,应该是刚种上的。开过一片片鱼塘,鱼苗应该已经撒进去了,也开过一条条河流,有的河边为渔网围城一小片水域,鸭儿鹅们成群结队地划动着小短腿们在水面上玩耍。春风里的树杈把斜阳按照自己的样子重新编织了一下,投在了我的脸上,使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到它的形状。不知什么时候,车已经开到老家。跟司机师傅打声招呼,在离家不远处让我下车,走几分钟便到家了。 说来也奇怪,不知怎么的,怎么也不记得离开家的路上一路的风景和心情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那时候脑子和手也神奇般地默契到互不打扰? 国庆假日又回去了,因为没有出去旅行,百无聊赖还是回家了。毕竟和妹妹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让我觉得反感,只要不开口跟老爸聊天就好。就这样在秋天的午后又坐到了大巴靠窗的位置,这次我不记得有阳光的旅途,黑夜让我的脑袋更加灵敏。依稀记得那样的感受:大巴车依旧狂奔在原野的高速,黑夜点亮了远处的灯光。恍惚间,那些灯围城了一个灯圈,很大很大的一个圈,不动脑子,眼睛会欺骗你,因为它告诉你车子在黑夜里围着这个硕大无比的灯圈做圆周运动。这样永远到不了终点,也没有了终点。时间以π做基数,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地转下去。眼睛看花了,也忘记用脑子了,就这样迷失了。突然。亮着的等被黑夜吞没了,大巴行驶在未知的黑暗中,瞎了眼睛刚刚经历的害怕。这时时间以轮子的转数做基数,盲目地转过一圈又一圈。我默然地背着黑夜回到了老家。 每次都是自己回家,从未接到过回家的指令。可是刚入冬的一个周末,接到一通召唤我回家的电话。原本可以慵懒的周末时光,变的紧凑而又紧张。以后走一次的housework,半年来帮猫咪们洗一次热水澡,不出所料,洗完澡又是怨恨地看着我,却还要躺在我柔软的被子上不慌不忙地舔毛。我快速递收拾好行囊,准备好猫粮和水,锁上门就踏上回家的大巴。迄今为止,那是我坐过的最开心的一次回家的大巴。我一路上听着Keira Knightly 在<Begin Again>里的演唱的歌曲Tell Me If You Wanna Go Home, 一个人霸占着好几个人的位置,放东西,放松手脚。带着耳机听着音乐望着窗外,摇头晃脑地跟着节奏哼着,午后的阳光真的很温柔,尤其在这个冬天。可能是听音乐听得脑子混沌了,下车的时候觉得这不像记忆中黑夜里回家的路,于是打通电话问妹妹怎么走回家。妹妹说我就在经常下车的地方,往前走几步过个马路就好了。可是当时抬头望着仿佛突然立起来的高楼,觉得这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再想想,我记忆力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那次回家,分开十多年的爸妈又回到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为了纪念这个时刻 ,我为他们买了一对戒指,并在金店里请服务员帮我们一家拍了15年以后的唯一的一次全家福。我和妈妈站在前面,妹妹和爸爸站在后面。妈妈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镜头,爸爸笑眯眯地歪着脑袋凑到镜头里,妹妹的表情也意思了一下,我抓着妈妈的手笑对着镜头。那一刻似乎把破碎了15年的亲情又拼到了一起。 在下一次回家期间,我和妹妹通过几次电话,聊聊她自己,也说说爸妈的生活状态。谈话间感受到妹妹对妈妈的担忧,妈妈竟然背着她和爸爸在家里烧香,如果这个让爸爸知道那又要天翻地覆了(老爸是信仰基督教,小县城里的信仰,各种无厘头的规矩深入教徒的生活)。我想也许也该回去查看查看这老两口子的生活情况。就这样,年底的时候又回家了一趟。 同样还是在午后启程。这次从窗外看到的是红色的砖瓦房错落地散在公路两边,觉得像是血洗过的村庄一样,在晚霞里通红通红。车子在高速服务区停了一下,我坐在车子里看着一堆一堆人站在服务区的停车场上,最惹眼的是一个招揽乘客的一个黄牛。她穿着黄色的棉袄,黑色的打底裤,脚蹬一双脏兮兮的雪地靴,头戴一顶荷叶边的大花布帽子,一看就是女生夏天用来遮阳的,可是在冬天里看到夏天的遮阳帽,不和谐感从眼睛里渗入到心里,当然戴帽子人的行为也跟这顶帽子格格不入。她昂着头,露着常年被风吹雨打的红黑的脸,扯着嗓子吆喝着问是否有人要到某某地方,有需要的马上上车走。等车的人似乎也没人搭理她,但是她叫喊得劲在休息的5分钟里没丝毫没减弱。 休息结束,重新上路了。冬天的大地跟春天的大地有很多相似之处,因为季节交接的关系吧。树丫还是光秃秃的,田里也不见太多作物。每一片鱼塘都由垅起的土堆做边界,在每个边界处都会有一个规则的小号砖瓦房照看着。在那冬寒里,精心铺就的塑料薄膜大无谓地将脆弱的种子揽在自己密封的怀里,直到大地回暖了,种子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顶破那层薄膜,在春天里开启自己生命之旅。 夜色照常笼罩了6点过后的大地,大巴车沿着通往家乡的高速公路稳稳前进。在回家的路上,不见华灯初上,只有朴素的星点灯光靠着大地散落在在各家各户的厨房和庭院里,他们照亮了我每一次回家的路。 最后要感谢家乡的大巴司机们,谢谢你们载着我穿梭在季节的时光里,安全地带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