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53 Great Eskimo Vocabulary Hoax 爱斯基摩词语大骗局

说到人类学中的各种不实传言,没有哪个比得上“爱斯基摩词语大骗局”(Great Eskimo Vocabulary Hoax)了。在有关语言与思想的讨论中,这是一个绝对不可忽略的例子。与人们的普遍看法相反,爱斯基摩语中有关“雪”的词语并不比英语多。爱斯基摩人根本不像某些书中所讲的那样,拥有数量繁多的有关“雪”的词语(有的说400个,有的说200个,有的说100个,有的说48个,有的说9个)。例如,有本字典中只收录了两个这样的词语。而即便将标准大幅度放宽,语言学家也只能找到大约几个。相比之下,英语也差不到哪儿去,如“snow”(雪)、“sleet”(雨夹雪)、“slush”(雪泥)、“blizzard”(暴风雪)、“avalanche”(雪崩)、“hail”(冰雹)、“hardpack”(压紧了的雪)、“powder”(粉末状的雪)、“flurry”(阵雪)和“dusting”(雪末)。此外,波士顿WBZ电视台的气象学家布鲁斯·施沃格勒(Bruce Schwoegler)还发明了一个词:“snizzling”(雪和毛毛雨的混合物)。
那么,这个传言起自何处?显然它不是出自对爱斯基摩-阿留申语族(流行于西伯利亚与格陵兰岛之间)有着真正了解的学者之口。人类学家劳拉·马丁(Laura Martin)考察了这一传言的形成过程,它就像是一个都市传奇,在口耳相传间被不断夸大。1911年,鲍亚士偶然提到爱斯基摩人使用4个不相干的词根来代称“雪”。沃尔夫则将数字提高到7个,并暗示说还有更多类似的词语。他的文章被广泛转载,许多有关语言的教科书和通俗读物也纷纷引用他的观点。随之而来的是,在各种教材、文章以及关注奇闻异事的报纸专栏中,这个数字像滚雪球一样地膨胀起来。
语言学家杰弗里·普勒姆(Geoffrey Pullum)在《爱斯基摩词语大骗局》(The Great Eskimo Vocabulary Hoax)一文中向普通公众介绍了马丁的文章,并解释了这一传言为何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爱斯基摩人拥有丰富词语的说法恰好契合了很多关于他们的种种传闻:打招呼时相互摩擦鼻子;把妻子借给陌生人;生吃海豹脂肪;把祖母扔去喂北极熊。”这一现象极具讽刺意味,源自鲍亚士学派的语言相对论本来是为了证明无文字的民族和欧洲文明人一样,拥有同样复杂精密的文化。但是,这些意在培养宽容精神的域外故事却完全变了味,它们恰恰迎合了人们狭隘的民族心理,将不同于本民族的文化风俗看成荒诞不经的怪异行为。正如普勒姆所言:
谣言传播得言之凿凿,谎言被精心地编造。而在这众多令人沮丧的状况中,有一点颇值得玩味:客观来讲,就算在某种北极语言中真的存在大量描述不同类型的雪的词根,也不应引起什么关于心智研究的兴趣,这只是一个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事实而已。养马的人用很多不同的词来描述马的品种、个头和年龄;植物学家用很多不同的词来描述树叶的形状;室内装潢设计师用很多不同的词来描述淡紫色的色调差异;印刷工人用很多不同的词来描述不同的字体。这些都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去写些关于印刷工人的东西呢?这不是和我们在那些差劲的语言学课本中读到的有关爱斯基摩人的瞎话差不多么?随手翻开一本……就能看到作者认真地说:“显而易见,在爱斯基摩文化中……雪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性,以至于将这个相当于英语中一词一义的概念,切割成许多截然不同的层次……”试想一下,如果他这么写:“显而易见,在印刷工人的文化中……字体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性,以至于将这个相当于非印刷行业中一词一义的概念,切割成许多截然不同的层次……”即使描述的是真的,也无聊透顶。只有与浮冰之上的传奇猎人们那些乱伦杂交、生吃鲸脂的传说联系起来时,这种平庸的东西才会变得格外惹人注目。
如果人类学中的这些奇闻异事不值得相信,那么科学家所进行的对照研究又如何呢?近35年来的心理学实验证明了一个结果,那就是没有结果。大多数实验都是为了验证“温和版”的沃尔夫假说,即语言可能会影响人们的记忆或概念。其中一些实验的确证明了这一点,但这并不奇怪。在某个典型的实验中,被试必须记住各种色块,以便回答测试中的多项选择题。一些测试表明,如果被试所用的语言中存在有关某种颜色的现成名称,他们就能更好地记住这个色块。不过,即便是那些没有名称的颜色,被试在记忆方面也还是表现得相当不错的。因此,这个实验并不能证明人们是完全依靠语言标签来记住颜色的,它只能说明被试通过两种方法来记住这些色块:一种是非语言的视觉记忆,一种是语言记忆,这两种方式各有优劣。在另一类实验中,研究者要求被试将三个色块中的任意两个放在一起,结果显示,被试常常将其所用语言中名称相同的色块放在一起。这也不足为怪,我们可以想象出被试的心理活动:“这人究竟想要我把哪两个色块放在一起呢?他没有给我任何提示,这些色块又非常类似。对了,这两个色块应该都属于‘绿色’,而那一个色块属于‘蓝色’,这似乎是个恰当的分类标准。”就这些实验来看,从技术层面上讲,语言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思维方式,但那又怎样?它既不能证明不同的语言会导致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也不能证明“无以名之”的东西就一定“无法想象”,更不能证明我们是依靠“有着绝对约束力”的本族语言来切分自然的。
——《语言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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