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两件犯罪事件
三十年前,我们那个小街市只有一个信用社,在赤河沟的岸边,信用社孤零零地坐卧在那里,听着水声,守着解元塔,这塔是清朝时为一个姓徐解元建造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现在显出颓败的一面。
我们那里的集市五天一次,赶集这天早上,信用社的工作人员会去二十里外的镇上信用社提款,然后下午时又将钱提回镇上保管,因为我们那里的信用社太小,没有保险库。他们每次提的钱也不多,就几千块。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赶集的人那么少,更没有人去信用社存款取钱,唯一的一个工作人员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打瞌睡。他姓赵,四十多岁,本地人,他是接他父亲的班的,他父亲之前也是信用社的,退了后他自所当然地在信用社上了班。
太阳毒辣辣地照着街道,这是一条很窄的泥路,两边都是低矮的老房子,老房子沿街开了门,卖一些东西,米、盐巴、冰糖、碗这些,寒酸得可怜。店主们都躲在阴凉下打瞌睡,他们都懒得抬起眼睛看一下,反正没人来,有人来也很少会买东西。
这时在街的最上头,有个三十岁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短棒,这短棒有四十来公分,直且圆润,显然是这个男子在磨石上磨过的,一点疙瘩都没有,因为沾了汗水,亮晶晶的。这个男子的手心不停地冒汗,身上也在冒汗,嘴巴像是烧了一团火,干得像吃了一口沙子。他从寂无一人的街道走下去,遥遥看到了解元塔,也看到了赤河沟反着光的河水,他觉得很刺眼。他踟蹰了一下,就上了桥,来到了信用社门口,他本来想进去的,但是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了,他走到解元塔的背面,坐在塔阴里,然后眼睛不眨地盯着信用社的门口,门黑洞洞的,像是一口张大了的嘴巴,没有一个人出来也没有一个人进去。他看了好久,眼睛都看麻花了,他的心脏兀地擂起鼓来,咚咚咚。他揉了揉眼睛,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再次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短棒,很趁手,于是他大步向信用社走去。
进门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他一闭眼还是进去了,信用社只有那个姓赵的员工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他认识来的这个男子,于是开口就问:发财了?来存钱?
这个男子没说话,走过去,抡起短棒就往姓赵的头上打去,姓赵的愣了一下,血铺天盖地地流了下来,像是红色的瀑布,但是还没有倒,这个男子又是几棒打了下去,姓赵的这个就倒在地上不动了。他就开始找钱,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今天才从镇上信用社提来的钱,他怕被人知觉,就只将抽屉里的800块钱拿着跑了。
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大轰动,母亲那时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她绘声绘色地给我说,来了好多警察,开了好多车,警察还牵着狗,让狗到处闻,那时候热闹死了,每天都有人去信用社看,信用社就像旅游景点一样。可是闹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那些警察就慢慢走了,这件事情慢慢就没人过问了。
我说,那最后没查出来吗?
母亲说,当然查出来了。
那个男子将人打死抢了钱后,就疯了一样往山上跑,那时都是晚上了,他跑到山上,又跑下来,到山下时发现手里那根沾满血迹的短棒还在手里,就又跑到上山去把短棒扔了。然后才踏着月色回家。一开始他是万万不敢用这个钱的,他藏在了玉米口袋里,警察来的时候他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像抖筛子那样颤抖着。他还曾跑去看,但是不敢走近,隔得老远地看着,看着那些半人高的狗,那些带着枪的警察,就算那么远也吓得不行,险些晕倒过去,最后打着拐回去的。
警察终于走了,一连两个月都没有一点风声了,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但是这时候他爷爷死了,他家本来就穷,办葬礼时他就把他抢来的钱拿了出来,在街上置办了好多东西,他想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但那时他没有意识到这会将他引向死亡。
他是被别人举报的。
第二天警察就来了,将他拘走,再过一天,警察又带着他回来了,然后去山上将那根沾满血迹的短棒找到,他又被拘走了,关在县里的监狱。
那时候正是严打,被抓才一个月,就被打了头,枪毙了。
母亲给我说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枪毙了这三个字,也许是她觉得有教育意义吧。我问母亲说,就这么死了?
母亲说,那你以为还能怎样?
我哑口无语,一会后我方想起母亲说过我们那里那年枪毙了两个人,就问母亲说,那还有一个人呢,他怎么也会被枪毙?
母亲装作没听见,抓起手机看视频了,我将手机拿过来,讨好似地说,说嘛,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枪毙?
母亲没好气地说,没什么。
我说,肯定有什么的,不然怎么会被枪毙。
母亲见我死皮赖脸,然后似乎很生气地甩出一句话:他是强奸自己的亲姑娘被枪毙的。
我脑袋一蒙,说不出话来,也不好问下去,于是便不知道这个人的前因后果了,也就无法写。
总之这是我们那里三十多年来唯一的两起被枪毙的事件,那是1983年的时候。唯一的两起事件都发生在了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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