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我亦独行,不必相送。
二月最冰冷,从石缝中迸发嫩芽,夹杂着过去的回忆,任凭雪花掩盖泥土下的脏。
佩索阿说:“一旦你把世界看透,世界的终点就与你出发时的城市没什么两样。”每个城市都蕴含着各种可能性,有的外表古朴刻板,有的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有的抛着媚眼浅笑盈盈地往你身上插刀子,你浑然不知,还觉得她很嗲。回忆和现实这俩种东西都很怪,它们有时会不分时间和场合的把我们摆在一个尴尬的境地。和朋友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谈话,发现离开家已经有十六年了。转了一大圈,回到了原地。的确是转了一个圈,但不转这个圈,我也许永远不明白佩索阿说的终点是什么。有朋友说,想打包行李出去闯荡闯荡,我心里默默地想,对,出去看看也好,总是待在熟悉的地方,视力会变差。遗憾的是,他们还是决定不去绕这个圈,或许若干年之后,感叹,那两个少年,一个掐灭了青春,一个碾转了岁月。
往前几年说,每次长时间离京我都会怀念长安街的灯火通明,怀念后海那些别具风情的酒吧,还有798里风格各异的装摆和画廊,怀念先锋的话剧,工体的京骂,保利的妹妹,怀念在钱柜和一帮子人吼不成调的歌,互相调侃我们是走天音的队伍。而现在,我竟然不怀念了。人群喧嚣,霓虹迷离,突然不清楚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小楼都不见了,重新打量这座已经生活了十年的城市,觉得竟然陌生无比。这个城市也曾装载着我的各种梦想,一些被满足,一些被稀释,而那些稀释的梦想,不需再找回来。
也许是深圳的空气太过清冽,日子太过平静,马路上总亮着微暗的灯,这些却让我感到一种清晰的温暖,王家卫在《重庆森林》里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年纪会过期,经验会过期,朋友也会过期,好像任何东西都是会过期的,又似乎不是。
我们终究会成为或即将成为别人的另一半,信誓旦旦承诺给对方一生幸福,其实内心忐忑;我们开始明白,人都要慢慢变老,于是坦然接受皮肤松弛和鱼尾纹;我们讨厌父母的教育方式,也许不久后便如法炮制不折不扣用来对付自己的小孩;我们或许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薪水老是跟不上房价攀升的速度;我们懂得享受,知美丑,却拒绝不了庸俗;我们肩上扛着责任的担子,勇于担当却害怕失败;我们发现朋友越来越少,却越老越好。我微信里人很少,少到发一篇推送朋友圈阅读人数也不到十人。有些人拉你进朋友圈也是发广告,做微商,晒照,让你点赞,推广产品,根本不会和你分享一种经验——一种在看似严密和精致和固化的体系面前,寻求突破阶层平衡和冲出现有圈子的经验。

人无论到了哪个年龄,都要多读书,真正潜藏在历史深处的人性密码,肯定是不会堂而皇之公之于众的。史玉柱,我非常佩服的一个争议性人物,他对社会阶层和人性的洞察是非常深刻的。有人说他是保健品行业的搅局者,带坏了互联网游戏风气。经济学不讲道德,道德只是作为一个利益因素变量考虑在整体内,而不是把它当作一个脱离利益的单独变量拿出来谈。要一个商人经商还讲究公平公正道德情操,公平吗?史玉柱盖楼资金链断裂公司倒闭,央视有个访谈节目请史玉柱去访谈,下面有多少跳梁小丑出来指着史玉柱的鼻子对他说教,史玉柱负债2.5亿后去阿拉善的寺庙待了三年(也有说是一年),后有了脑白金的构想,东山再起。
在《征途》的发布会上有这么一件轶事,发布会结束后晚宴是在黄浦江的邮轮上,吃饭的时候史老板神秘兮兮说一会儿有惊喜,饭毕,船行至外滩段,正当记者们欣赏外滩风光的时候,东方明珠和金茂附近忽然开始放礼花,一时间五彩斑斓、好不壮观。在场的记者们纷纷惊赞史老板不但财大气粗,而且牛逼到在外滩放烟花。后来才从他们的市场负责人那边了解:“那不是我们放的,是上海为了迎接APEC放的烟花。”
我们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好人、坏人两种,有很多人是灰色的。灰色,人的肉眼可分分辨不到30种,电脑却能精确地把灰色分到200种以上。最浅的,只比白色深一点点,最深的,只比黑色浅一点点。少了纯白的伪装,纯黑的武器,灰色更加含蓄内敛,充满低调的智慧,在对与错之间,真与假之间,爱与不爱之间,喜欢与厌恶之间……是非之间,并无绝对,存在的,是一系列渐变的似是而非,有时候是为了妥协,有时候更是为了生存。
去机场的路上经过一片高矮不一而不具个性的建筑,结伴而行的人们总是来自地平线的各面,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同一架班机,集合在一起。就像是约定好一样,这显然不是魔术。过了一周,又过了一周,然后又是一周,很多人被一种毫无快乐和成就感的生活主宰,很多人怀揣着梦想来了,很多人带着遗憾离开,很多人又来了,又有很多人离开,所谓周而复始,即使如此。这很不幸。假如我们身上有虱子,应该清理它,重建生活习惯。和虱子协商就不必了。妥协是我们生活方式的一种,痛苦着挣扎是另一些人对底层生活的不妥协。
家里待久了,总是会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远离单调乏味又一成不变的生活,回到纷杂喧闹的烟火中去。我若回家,你莫来接。千山我亦独行,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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