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维·信仰
(一) 西塞罗尝言,罗马人在人数上比不过西班牙人,在体力上比不过高卢人,在狡黠上比不过迦太基人,在艺术上比不过希腊人,在爱乡之情上比不过意大利人和拉丁人,然而在虔诚上,在宗教上,在认明万物都由神明主宰这一点上,罗马人胜过一切的民族。罗马人相信的神非常多,尘世间有多少事,天上就有多少神。宗教贯穿了罗马人的一切生活。 李维《罗马史》采编年体,按照时间顺序记录史实,其标准的格式是:某年各地出现了什么异兆,谁当选为当年的执政官,元老院通过了什么法律,对外进行了哪几场战争。基本上是年年如此,一成不变。可以说《罗马史》的主要内容就是:占卜,选举,战争。 (二) 罗马传说中的国王努马意识到罗马人光有强大的武力还不够,必须通过宗教来驯服野蛮,才能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国家,所以他在推动建立罗马宗教方面居功至伟,特别是建立和完善了祭司制度。祭司负责解释占卜的含义,指导宗教仪式。每当罗马进行重大政治活动前,都要进行占卜;而一旦有灾异发生,即由祭司查阅圣书,公布神意。宗教在罗马生活中是第一位的,不管是执政官的命令也好,元老院的主张也罢,都要服从宗教上的意见。 罗马的宗教起码有一点是基督教比不了的:罗马的僧侣们从不干政。他们虽然口含天宪,但是只扮演一个顾问的角色,不经询问,无权发表意见。罗马的政治和宗教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算得上是政教合一了,反倒是相辅相成。基督教和俗世政权形式上是分开来了,两者却一直纠缠不清,被人批评是政教合一。基于基督教的历史教训,我们现在反对政教合一,殊不知古代真正良好的政体,政治和宗教是有效地整合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以政统教,宗教不能干涉政治。 (三) 在危急时刻,罗马公民仍坚守对于宗教应负的责任。高卢人攻占罗马的前夜,城内一片惊慌,人人作鸟兽散,L.Albinius驾着马车,载着妻子儿女,打算离开。途中看到祭司们与维斯塔贞女背着沉重的法器,踽踽而行,连忙让妻儿下车,先去送祭司们(Livy,5.40)。费边家族每年都要在奎里纳尔山举行献祭仪式,高卢人围城之时,正是家祭之日。家族中有一位年轻人身着礼服,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敌人的重围,到奎里纳尔山履行宗教仪式,然后旁若无人地返回(Livy,5.46。安禄山陷洛阳,崔祐甫冒矢石入私庙,负木主以逃,其事迹与之相似)。 罗马如同一只船,在狂风暴雨中有两个锚系着它,一个是宗教,一个是风俗(《论法的精神》,8.13)。高卢人洗劫罗马后,卡米卢斯为了打消人们迁都之念,列举了迁都的种种不便,其中最得人心的是宗教礼仪上的理由。在这次演讲中,卡米卢斯总结了前人的经验教训,得出一个结论:只要顺从上天的意旨,罗马人就一帆风顺,反之则必然一败涂地(Livy,5.51)。 汉尼拔进入意大利前,罗马就出现了种种不祥的预兆(Livy,21.46,21.62,22.1)。当时的执政官Flaminius与元老院不和,未举行任职仪式即离开罗马,被认为是触犯神明(Livy,21.63),埋下了毁灭的种子。汉尼拔一路势如破竹,罗马军队屡战屡败。费边临危受命,出任独裁官。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元老们讨论宗教问题。费边认为罗马人的失败不是由于指挥不当,而应归咎于主帅的怠慢神灵,忽视了上天的警示。按照祭司们翻阅圣书后得到的指示,人们举行了一系列的宗教仪式向上天祷告,并把所有春季内出生的牛羊畜群奉献给天神(Livy,22.9-22.10)。 (四) 罗马有一种特别残酷的宗教仪式,在战事极端不利时,主帅可在军中选择一人,将其作为祭品奉献给神明。据说这样就可以消除所有的风险,把恐怖和灾难带给敌人,把胜利带给罗马。 拉丁人与罗马人同根同源,语言相同,战术相同,武器的配备、军队的组织都是一样的。双方势均力敌,所以当拉丁同盟与罗马爆发战争时,罗马人倾巢出动,两位执政官率军出征。为整饬军纪,T. Manlius还处死了擅自与拉丁人单挑的儿子。这还不够。两位执政官做了同样的一个梦,梦中神灵告诉他们,他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人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神明,否则罗马将无法取胜。第二天,他们又作了占卜,结果和梦中一样。于是他们商定各领一军,交战中一旦哪方支撑不住,谁就要为了罗马人民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 战争打响后,Decius统率的左翼部队渐露败相,就按照当初的约定,根据罗马宗教仪规,在向上天念诵祈祷词后,全副盔甲地冲进敌阵,当场阵亡。罗马军队随即发动反攻,一举击溃敌军(Livy,8.3-10)。很多年后,Decius的儿子在和萨谟奈人的战争中,也效法父亲的榜样,用同样的方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父子两代为国捐躯,传为美谈(Livy,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