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房顶上看月亮行走的日子
昨天今天北京一直在刮风,冬天仿佛想证明自己仍在一般,在已经立春的日子里又狠冷了一把。然而带来的好处是,难得洁净通透的空气把照射过来的阳光,变成一种温暖的滤镜,大姑娘小伙子变得更好看起来。而到了夜色笼起时,抬头一看,更美的月亮挂在了空中。
大概6点多钟时,我在公交站等车,那时月亮在四五十度角的位置,比盘子还要大一些,悬在25层楼的楼顶上,走近一点,就会下沉然后挨住楼的一角。等我坐上了车,走了一段路,十几分钟之后再往车窗外一看,月亮竟然已经升到了六十多度角的位置,这时比方才小了一圈,显得更加精致了些,亮光也显得更加清冷了些。心想,月亮走的好快呀。我坐在前行的座位上,看了一会儿楼宇间不时闪出的月亮,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月亮行走了。
其实看月亮最好是夏季,夏季的月亮不是清冷的而是凉爽的。翻开脑子里的记事本,把时间退回到2001年之前的夏天。那时我还在上小学,那时晚饭还在院子里吃。到了七点多钟,我和妹妹会抬着一张矩形方桌放到枣树下,不一会儿奶奶端出盛饭的大铁锅放到桌子旁,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们四个孩子一家八口人,围坐好了便开始吃饭。多数时候吃的是面条,爸爸最快吃完,我和爷爷最慢吃完,吃完会喝上一碗面汤,喝面汤时,爷爷也总会慢悠悠地说:原汤,化原食~~~~
等到月亮差不多从东厢房的房顶露出来时,我们就吃完了。那时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钻石牌吊扇,一开呼呼作响,风却是热风。开得久了,屋子里犹如蒸笼一般。所以我们一般不会吃完饭就去开它,只有等到睡觉时再去开。那么干什么呢?有时候上街上李大爷的门前坐着听他讲打日本鬼子的故事,有时候,就上房顶上。
那时农村的房子高度都差不多,四五米,谁也挡不住夜里飘动的风。而且每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有几株枣树椿树梧桐树槐树,树上有虫鸣,多数是禅偶尔是夜莺。这一切都让夜晚的房顶,成为村里人最惬意的纳凉场所。两张大席子,足够装得下八个人的身体。爸爸先扛着席子上房,我们四个孩子跟在后边便像兔子一样爬梯子。爷爷奶奶只是偶尔才跟我们上房去,我喜欢让爷爷跟我们一起去,因为爷爷也会讲他当兵打仗时的故事,他会说小腿肚上的疤痕是当年攻打太原时被炮弹碎片穿透的,他会说手掌不能完全握住是因为被流弹擦伤了手指神经。
到了房顶上会发现,在四五米之上夜色之下,村里人仿佛在赶一个不约而同的集市一样。每家的房顶上,都会攒动着几个人影,像我们家这样有四个孩子的不多,我们浩浩荡荡地开上房顶时,已经上了房的四邻五舍都会打招呼,爸爸放下席子立在边上跟他们说起家长里短,妈妈则铺开席子招呼我们坐下。如果看到后边的同学也在房上时,我也会大声跟他说几句话。
女孩子的声音又亮又尖,女孩子一多就会嘈杂。姐姐和妹妹喜欢躺在席子上打打闹闹,虽然我不喜欢嘈杂,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任由她们去闹。我呢,则躺在席子上,看着天空,想想今天干了什么想想明天要干点什么,偶尔装作惊讶的样子喊出声:咦,快看,有流星!这时她们吵闹的声音会忽然停住然后同时抬起头看天空。
“哪儿呐?哪儿呐?”“过去啦,谁让你们闹腾的”
那时候,我的眼睛还不近视,看月亮能看出上面的阴影。爷爷说月亮上面有桂花树,一个叫吴刚的老头儿,会坐在桂花树下。我有时会出神地看,还真能看出桂花树和树下老头儿的影子来。当然,还有嫦娥还有玉兔,不过她俩可能不常出门,我没见过。除了月亮上的影子,在西北天空八十度角的位置,还能看见一条淡白色的河,爸爸说那是银河。那条河有的地方白色侬一些,有的地方特别淡。看的时间久了,就能看出它是流动的。
房顶上不会有蚊子,微微小风一吹,连小虫子也不会有。躺在席子上,被风吹着脸吹着头发吹着肚皮,说不出的舒服。她们闹腾累了,也躺着不动看月亮,说话声音会越来越轻,说话频率会越来越缓。我们静静的看着,看着月亮缓缓地走着,眼睛跟着月亮从左边,走到上边,又走到右边。用不了多久,眼皮就抬不起来。虽然爸爸妈妈每次都强调不能在房顶上睡觉,否则会着凉,但我们每次都会睡着,等到半夜再被叫醒,迷迷糊糊地下房去屋里睡。一天也就真正结束了。
时间一晃,都快二十年了。爷爷奶奶已经作古,爸爸妈妈已非壮年。曾经的四个孩子,各奔东西,每年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想要一起再躺在席子上看月亮缓缓行走,成为不能得奢望。
不过今夜这么好的月亮,天上的人和地上的人,都能看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