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过年
我觉得到现在为止我做的最失败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管是上课还是演讲或是别的什么,只要让我用嘴说出来的东西,我都难于和羞于表达。所以我一直很自责没有对身边我觉得很重要的人说一句我很珍惜他们。
爷爷半夜起床不停咳嗽的时候,姥姥生了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朋友为了什么事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常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什么都不说。
我最怕我妈或我爸把手机丢过来说,给谁谁谁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即使是其实很熟悉的亲戚,我常常犹豫再三,脑子里想好台词之后,再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以外,我竟然脑袋短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赶紧把电话塞还给我妈。
在武汉跨年的时候,和表哥出去买夜宵。蹲在冷到牙齿发颤的路边等烤馒头和煎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总是话题的终结者,所有问题一律用嗯来回答。“吃烧烤吗?”“嗯。”“就吃这些?”“嗯。”“多要几串?”“嗯,行吧。” 我忽然想起以前我们两个和堂姐一起玩的时候,堂姐话非常多,所以我即使不说什么话似乎也不会冷场。我想起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们三个买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烟花鞭炮,在表哥家的三楼阳台上往外放。“诶呀好像砸到楼下的人了。”“快躲起来把灯关上!”我们三个蜷在漆黑的阳台上,忍着不发出笑声。我总觉得打打闹闹的时候,反正不需要什么话来支撑,所以那个时候我总是很快乐。 表妹和我隔了六年,赶上了我的个头,思想层面也跟得上,所以她应该是我在这一大家子里除了爸妈最亲密的一个人。表妹还小的时候我妈总是说,看她多会说话啊。表妹和我不一样,想要就要,敢说敢做。我们在图书馆占的位子被一个小男孩占了,她上去就怼了他几句,然后他灰溜溜地走了。想要个什么东西,朝她爸撒撒娇,或者用各种方法要到手。想象让我向我爸撒娇,那简直一地的鸡皮疙瘩。我曾经嘲笑她说,表妹还小,以后就不会这样撒娇了。其实心里明白。只是我这个人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短期内最后一个可以和家人过的年了。特别是有些家人,可能很多年以后才能再次见。每次我都觉得和谁重逢时等待的时间都一眨眼之间,但离别的时候却总是掰着指头数不到下一个重逢的日子。今年尤其这样。趁我还在国内的时候,周末能见我妈和爷爷,小长假能见我的表妹,等出国之后,等到期就变成了几个月甚至半年。我都不知道下次去武汉探望我爸会是什么时候。
我很少这么直接地表达,但我真的很幸运能有这么一个友好团结的家庭。没有电视剧里的那些抓马,也没有吵架或大事儿发生。即使有过小争吵,也发生在有关记忆已经在我脑海里褪色的时期。
大人们没提起来的话,我也不会记得我小时候把觉得好吃的剩下的小橘子都藏起来,对别人说,“给你煮煮吃啊!” 即使是当时这么小的我,也不会直接说,而是拐弯抹角。年初七的那顿最后一起吃的年饭,大人们都开始聊起曾经小时候的故事,那是我记忆中少数我们聊得这么开心的画面,当时更加舍不得离开这个大大的家。我悄悄和我表妹说,明年我不在的时候,你和我ipad视频然后把我摆在饭桌上,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吃年饭了。
我妹说,有病吧你。
今天回学校了,冷得要命,不知道分散在各地的家人们是不是也这么冷。真想你们呀,真希望很快我们可以再一起围在饭桌边,光是想想就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