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

上次见昌龄,还是五个月前,别后的很多时间里,我都有想念他,梦见也该有几多次,没有记录,因而无可查稽。但我想念他,并不要打扰他,讯息也罕少有发,应该说,我怕去联系他,这样讲更为确实,这是我害羞天性的弊端。与昌龄之间的联系,即便罕少地存在着一些,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要我等着他回应,这感觉是很不好的,为了不担受这等待的苦楚,所以罕少联系,虽然我想念他。
自这次假期开始时,我便表示我想见他,询问他有否哪天时间得当,可以出来会面。他只说先须要养伤。那之前的时间昌龄才做了个切除阑尾的手术。他以前时或感觉肠胃绞痛,严重起来不堪忍受。去年二月时,也曾闹过一次,那时我为自己不能分担他的痛苦而难过,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今次终于把这可恶的阑尾切除了,以后总要好一点。之前通话的时候,他还在术后休养时便向我抱怨,没了阑尾,他的身体就不完整了。我笑他幼稚地可爱,不止阑尾,扁桃体也可以去了,身体可以更不完整些。除这完整不完整的打趣外,亏他还记得没接我电话的事情。我那时间正在准备考试,但他社交软件上的动态我有作了提醒,见他发动态说肠胃痛,独身一人在医院等着手术,心里有怕。我立马去了电话,昌龄没有接,尔后也没有给我回复,他对我就是这种讨厌的愆延的性子,有时想想气恼地难过。不过总算他还记得这茬子事情(可使我不爽快了几日),又说护士姐姐们对他好极了。自不消说他那一张可爱的脸,谁见了不得对他好极了么。通话未多久,昌龄和我说他的护士姐姐催他睡觉,虽然好想再聊一会会儿,但只有断了电话让他睡觉去。
打那次通话后,大抵有一月再没听过他声音,自然讯息我也没有发过给他(因怕那等待的苦楚),只看他觉得什么时间有空了,可以安排出来跟我这个尤怨的可怜人见上一面。但我等啊等啊,怎么看他一点样子也无,觉得这次见面应该要落空了,所以平日里就发一些牢骚的话,管他看不看的见,最好他看得见。
7日晚间,10时许,已近夜深,冷清清我发了一则动态。“其实都是反过来,如果我爱你,我会去找你”,对应的配图是范晓萱《氧气》里的一句歌词:“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我当然是想去找他,因为我爱他,但他不能爱我,这我知道,所以他不会来找我。这是动态后的隐藏的牢骚。大概这动态发出去的10分钟后,昌龄竟然发过来消息,问我不找他玩了么?他后天便回去学校了。真想回给他,不找他了,不找他玩了,我可生气了。但是我只有回给他,“那就只能明天了,明天可以么?”我还得顾虑到就算剩这明天可以见面,这一天里他是否有空。毕竟是我爱他,我是被动的,我须要听候他的安排调遣,如果我还想见这一面。
我心里思忖,他这次愆延地也太过了,时到临了才和我讲,实在可气。
还好他转了话头,说是骗我,离回去还有个几日。我这才觉得情势和缓,稍稍能放下些心。总是这样,他总要拿我打趣,捉弄我。既然昌龄不是后天便回学校,也便无需急这一两日。自然我是想明日就见他,但他提议放在后天,我看了天气,正好明日有雨雪,勉强可算接受。因而先定了后天见面(9日)。
尔后8日果然有下雪,所以这天气不见也好,但是下雪确乎是坏的,雪后一两日天是更冷的,于是昌龄提议正好再缓两日,等待天晴转暖,10日见。提议也是好的,天气冷冻,于见面无益。他原来也是知寒畏冷的人,只是若放在我,假使他说一句要见面,我断断是不辞冰雪,直往直行也去见他。
既然提议了,也便只有依他。正是赶巧了,照邻兄9日忽然发讯息给我说他即日回来,两天后便又要走,这更匆急。此前我们曾约定,如是他回来,一定要见面叙番旧事。与照邻也两年未见了,如此我10日便不好去和昌龄见面。转念一想,其实这次我愆延他一天,换作11日与昌龄见面,意义更好,那天是上元节,且还有《爱乐之城》的提前放映。我总是想赋予这次与昌龄的见面以更多意义,因而我向他提议,周六见,昌龄“嗯嗯”算是答应。
与照邻见面,其实结束的早,但我犹犹豫豫,直到晚间8时许才发了讯息给昌龄,问他明日什么时间见面为好。昌龄一开始说中午见,一起吃个饭,他请客,而要我请他看电影。这正好碰上我的心思。我便同他讲,我想看《爱乐之城》,因为是点映,只有晚场,所以还要一起吃晚饭的。又问他打算请我吃什么?“黄焖鸡。”真个要死了,五个多月未见,请我吃黄焖鸡。不过我想,他请我吃黄焖鸡,我便吃黄焖鸡,更早前的时候,也是出来见面,在中学对面的一家小饭馆便吃的是黄焖鸡。吃什么究竟是不重要的。昌龄终于不再和我打趣,提议去吃年糕火锅。但是他又讲,看晚场电影便晚一点见面好了,晚5时许,一起吃过晚饭便去看电影。我想一天24小时都不算长,现在又压缩到晚5点后,见面的时间更少了。所以我和他耍赖,要一起吃午饭也要一起吃晚饭。昌龄则笑说我傻,忘了周六是元宵节,他午饭要和家人一起吃的。昌龄呐,我不傻的,是你傻呀,周六是元宵节,我一早便晓得,我为的就是元宵节啊。
如此定好了时间,也算踏实了一点,但也不能尽然踏实。他那愆延的性子总还有的。我准时准点地到了地方,他总还要我再等一段时间。但在哪里等是好地方呢,被人看着实在困窘。无奈钻进边上的医院,医院里总有各种各样等候的人,因此比较看不出我的难堪。但我等候的与他们等候的究竟不是一样的(也或许是一样的,我可不就是个病痴么,暮色沉沉,辛苦来哉,所为为何?)
终于昌龄发来讯息,问我在哪,我说在医院。他又问怎么在医院,是不舒服么,要不要他来看我。我该说我是不舒服啊,我难受,我要你来看我。但我懒得和他打趣,只说是等在医院里。便走出来,往他家的方向去,也只是几步路,好快就到了。我和他说我到啦,但他并没有在那等我,无奈又小小站住了一会,朝着街,不去看下一个出来的是不是他。昌龄发过来一句,“你被骗啦,我还没到。”很快又添了一句,附个鬼脸,“其实我在南京。”不想理会他。如此又站了一会了,他发了一张我朝着街站定的相片过来,说是看到我了。我这才转身去看,正是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讨厌的可爱的笑。他说他站在我背后好久了,说我是不是傻。也罢,总是我傻的。
打他几下,又搭着他,往可吃饭的地方走去。以前见面,总是昌龄骑车载我四处优游,如果想的话,脸还可以贴在他的背上。今次则没有骑车出来。“吃黄焖鸡好不,还是吃拉面吧,两个人二十块就够了。”我锤他,口上说着好啊好啊,黄焖鸡也好,拉面也好,这么久没见,请我吃黄焖鸡你好意思的。他说,怎么不好意思,黄焖鸡也很贵的,学校旁边的要三十块一份呢。打着闹着根本还是往之前说好的年糕火锅那里走,其实也近。我想到,五个月之前,上次见面,我们一起吃的和年糕火锅也类似,都是那种韩国料理。
进店,点了餐,坐定后又想到毕竟是元宵节。昌龄让我去问店里今天有没有元宵,我想韩国料理店大抵不会有,让他去问,他也不要问。这是小小的遗憾,其实应该去问一下的,毕竟是元宵节,一起吃过元宵才像是一起过过节的样子,这是遗憾。
吃饭的时候绕不开要谈分别其间这五个多月的事体。我本意不想多说,如何辞工不干,如何又去准备考试,如何考的又不怎样,如何还在这厢等那结果,总而是潦倒的;他也和我讲他“进学”半年的事体。他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上进也更浪漫,总而是更好的。
说着说着,昌龄忽然问我要起礼物,我装傻,不懂他要什么礼物。之前定见面时间时,昌龄发给我一张相片,黑暗中生日烛光闪闪,我故意问他,有谁过生日么?那时间他阴历生日刚过完没几天,我知道那是他的生日烛光。但我偏要装不知道,等他自己回答。他果然回是他过生日,上周拍的相片,附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如若往常,我该写一篇贺生辰的《永遇乐》送给他,其实今年我是写了的,但是写的不好,不好的东西便不能送给他。我实在也想写好了送他,当作昌龄与我之间一个不成文的协定,年年如此,雷打不动。但今年就这样中断了。有些时日,我能感觉到自己写东西越来越不行,所谓写东西,不过是编几句好看的说话,勉强可以卖弄的雕虫小技,叫它诗,叫它词,不知羞耻。昌龄今年可有期待这一篇贺生辰,我不可知。
“什么礼物,生日礼物啊。”“你生日不是才过完么。”“新历的那个,14号。”昌龄的生日按新历算,正好落在西方的情人节。而我的生日,本不是那一天,但是当初报错了,给登记成了同一天,且又提前了一年,所以可说,昌龄与我乃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像我这样偏好牵强联想的人,无疑会认为这乃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没有和他讲,我送礼物给你,那你也要送给我,我们生日是同一天的,我只有讲,我现在是没钱啦,待有钱了送你大礼物。我知他只是闹着玩,但我多少有认真的意思。“那你就写个观影体验给我,等会儿吃完饭不是要看电影么,你就写这个电影的给我作生日礼物。”容易容易啦,虽然我知自己写东西也不行了,但还是答应他了,不然他非要我替他整理什么数据作补偿,那可断乎做不得。
晚饭后,就是往影城去。路上要买奶茶喝。我对元宵节未吃上元宵仍然感到遗憾,想也许会有那种带一粒一粒小元宵的奶茶卖。找了几家也是没有,只好打消这念头。点了两杯奶茶,店员问是否放在一起打包,“在一起”,我这样说。
终于取了票,昌龄看票据上写着10排,抱怨座位太远。我只好用后排有后排的好来匡慰他。其实哪有什么好,能买到前排我也想买前排的座。
进场时影厅已经暗下来,暗中寻到这不如意的座位,再看前排,却还有好些个空位。昌龄想换到前排坐,我说既来之则安之,也许只是有人还未来所以座位空着。整场下来,空座位也不见来人。
《LA LA LAND》属歌舞片,实在不对昌龄的味,所以他好不无聊,不是看新闻聊微信便是玩游戏,偶尔我会戳他看一些桥段。他无聊了要与我打趣。电影里按季节分段,WINTER、SPRING、SUMMER、FALL、WINTER,经冬历夏。昌龄便问我字幕上“春天”是什么单词。我根本也没注意字幕,只说春天不就是SPRING喽。他说不是,是SPRUNG,还说是个偏法语的用法,说我看电影不认真。我厘不清他说的真假,其实他根本就是和我打趣瞎讲,哪来什么SPRUNG。如此如此他又拿几个单词问我,我知他无聊也便配合着他。
我其实对影片的兴致也不高,一部分因着与预期的落差。但一旦形成某种观影的腔调,从一部兴致不高的影片看出些趣味还是可行的,何况它归根结底还是一部爱情片。昌龄却无聊烦了,直说要翘场去看隔壁的特工片,那确实对他的味。但我不依他,伸腿牵绊住他,不让他走。他伸过手臂来弄我的头发,抱怨我选片的水准实在不行。
实际上,之所以我要选《LA LA LAND》,其象征意义大于影片本身的意义。因为它属于一部情人节档的电影,我想和昌龄看这样一部情人节档的电影,而且是提前放映,我想要占取这个先机,这个第一次。而真待到情人节那天,也许昌龄已经回学校去了,即便不回也该没有时间安排给我。这乃是我的自私之心,即便不对他的味,也要他陪我看完。我要劫持了他生命里的两个小时,来满足我的一点诗意的幻想。
走出影厅,这给人幻梦的场所,即刻便掉进现实。要分别了,要别他而去,下一次见面又不知何时,真是伤感。其实要说诗意的幻想,我还有没讲的话。以前即便不能见面,昌龄大抵两三个月会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我将其视为我们之间另一个不成文的协定。我不好打电话给他,讯息也罕少发,因为我害羞的天性,因为我乃是在被动的境地。所以昌龄啊,分别以后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也不求多少,三个月一次就好。在WINTER的冬至时,在FALL的秋分时,在SUMMER的夏至时,在SPRUNG的春分时。
I'm gonna always love you.
17年2月13日清晨五时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