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是我的
黄昏,我牵着阿臭的小手过马路,她另一只手攥着个小猪佩奇印章,是奇趣蛋里附赠的玩具,她很喜欢,早上拽在衣兜里带去了托儿所。 我们进入小区,经过健身广场旁的步道。“踢托踢托”,一个学步期婴孩推着辆玩具小车信步走来,是104家的外孙女朵朵。 “小家伙,跟我出来倒垃圾,就不肯回家去了。”她的外公对我说。 朵朵见到比自己大的小孩,显得很高兴,眯起一双亮亮的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来,阿臭,跟妹妹打招呼。”我蹲下来对她耳语。 “妹妹,嘿嘿!”阿臭乐呵呵地叫着朵朵,伸手摸了摸她的衣襟,然后“哧溜”一声跑了起来,围着朵朵转圈圈。朵朵兴奋地看着她跑。 跑了几下,阿臭停下来,把印章放在地上,走到朵朵跟前,“妹妹,我跟你换着玩好不好?”。 朵朵似乎对地上的小玩意起了兴趣,也很愿意让别人试试她的小车,就使劲地拍着小车把手,“唔唔,唔唔”意思是给你玩给你玩。 阿臭推起小车往前走。朵朵则蹲下来捡起印章,端详了一番,也开心地跑起来,屁颠屁颠跟着阿臭。 不知不觉到了家附近。阿臭仿佛对小车失去了兴致,“妈妈,我不要玩了。” 她掉头跑向朵朵,试图拿回她的印章。朵朵小手拽着印章往身后缩。 “妈妈,她不还给我。”阿臭看着我说。 “你再给妹妹玩一会啊,妹妹还没玩够。” 阿臭又去推着小车,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随即放下,再跑到朵朵跟前,讨要她的小印章。 调皮的朵朵把印章递给阿臭,忽地又缩回小手,藏到咯吱窝里。如此反复几下,阿臭着急了。 “妈妈,我的印章,我的印章。”阿臭扯了扯我的衣角。 “哎,把这个还给姐姐啊!这是姐姐的东西。”朵朵的外公推推她的小胳膊说。 “没事的,妹妹想再玩一会。”我有一丝丝发窘,心想这么个小玩意,就送了给她也无所谓。 差点脱口而出,妹妹这么喜欢,就送给她吧。 我看见阿臭企盼的眼神。她是个所有权意识很强的孩子。 有天我在沙发上看书,随手拿了她的小毯子搭在膝上。阿臭大叫起来:“我的毯子,这是我的毯子,不是你的,给我,给我!”我狠狠地训斥了她。 事后我醒悟到,那是她自我意识的萌芽,有了对东西的所有权和支配权。从此以后,我有意识地向她指出,这是你的书,你的玩具,你的小凳子,你的小床,你的小被子,你的小毛巾,你的小饼干…… 如果我想翻阅她的书,我会问她:“妈妈看看你的书,好不好?”她会非常乐意,从架子上捧出好几本给我挑。 有天我饿了,拿起她的动物小饼干,“阿臭,妈妈饿了,给我吃几块饼干好吗?”,她点点头说好的,“你别把我的全吃掉。”不忘叮嘱我一句。我就取几块饼干,吧唧吧唧吃起来。 一个人必得先拥有,才能与人分享。我所没有的东西,我所无权支配的东西,叫我如何跟人分享? 想到这些,我没有把送人的话说出口。事实上,那是属于阿臭的东西,我根本无权支配。 朵朵的外公抱起了孩子,“来,把这个还给姐姐,快听话,还给姐姐。”说教无果,就抢夺了过来,递到了阿臭手中。 “哇——啊,啊,啊”朵朵大哭起来。阿臭抓着印章,飞快得跑了,跑到门禁处,喊我快快开门。 我又感到一丝歉意,身体里的另一个我将要飞身而出,试图叫住阿臭,让她把印章送给朵朵。 “叮”地一声,我把大门打开,“走慢点啊,来跟妹妹和阿公说再见。”我叫住阿臭。 她迅速回头,挥了挥手,“妹妹再见,阿公再见!”然后头也不回闪进了楼道。她能看穿我的心思。 朵朵继续哭着,被她外公抱回了家。 “妈妈,妹妹哭了。”阿臭边换拖鞋边对我说。 “是啊,她还想玩你的印章。” “可那是我的东西。”阿臭倔强地说。 “是的,是你的东西,妹妹还太小,分不清你的我的,她只是觉得好玩,所以不肯还你。” “让她外公也给她买个奇趣蛋吧,里边会送印章的。”阿臭提了个建议。 “嗯,这个办法挺好。” 她的话令我茅塞顿开,朵朵的家长自会给她买的,我又何必抱有歉意。 在我们所信奉的人际哲学中,并不缺大公无私,自我牺牲的人。缺少的恰恰是分不清你的和我的,界限分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