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人间失格》
看完了《人间失格》,但对于文字间叶藏的抑郁却毫无同情可言。且非但没有同情,我的血与愤怒反而因此沸腾翻滚起来,直急匆匆的想写些什么。
可待翻阅他人评品时才发现原来早年间的系色望总是将这部书抓在手中。尤记得与她玩笑的提起“我决定自杀,可我还没有结婚”似的对白,终于发觉到旧时节自己曾将他人疾苦当笑话看待的愚昧无知,于是在骨髓缝隙中沸腾翻滚的血和愤怒便冷却了。
书是分三次读完,而这三次便给了我三种不同体验。虽然故事是连贯一路看下去的,但心中盛装五味的瓶却将所有滋味都洒了出来。
而故事的开始,便如我与同行者所说的话——
“你饿过么?”
“什么?”
“我问你可曾觉得饿?”
他摇头,而后继续吃饭。
“我在看的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也是这样。”
他继续吃饭。
“他生活得太好。”
他继续吃饭。
“后来便自杀了。”
他继续吃饭。
“这本书的作者也因此自杀了。”
“什么?”他瞪大眼睛问。由于惊讶,他的饭勺几乎掉到地上。
“他自杀了。因为生活太好,因为感觉不到饿。”
“哦。”同行者从半满的碗中挖出一勺饭来,填入口中,缓慢的咀嚼起来。
那时我简单的想,如果同行的人搞起笑来,大概便是叶藏本人了吧。毕竟,除去思考,叶藏是幸福的。
当我再一次翻开这本书时,我却被另一番景象激怒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叶藏人间失格。而这时,叶藏刚遇到堀木(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堀读ku。而显然,掘墓似乎更为贴切。只可惜作者不是中国人,大概不会从自掘坟墓上找乐趣。)。尤记得那初中时耳漏病的同学(不记得名字了)称赞叶藏的好处,叶藏便如此迅速的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而作者显然也不再继续宣扬叶藏早年间不用功便学得很好的聪明,就任凭叶藏如此堕落下去。可那又是怎样的堕落啊!娼妓、烟酒、放浪的生活——性、奢侈品、自由——叶藏沉迷其中的是每个人都想要做的事,甚至是每个人都在做的事。叶藏生命中充满的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幸福。
但叶藏并不想要幸福。如果是幸福,在叶藏投江时他所想到的就不会是殉情的勇敢,而是携手爱人直面人生。
这让我不禁想世界上是否会有如此之人,追求不幸的人。
也许真有这种人,因为他感受的幸福太多了,于是神经坏死,反而追求起不幸来。恰如生活在当下的食者,尝惯了浓汁稠味便品不得一丝清淡。且不仅仅是品不得清淡,每逢吃时还要多加几勺盐和香料,任由自己一路走向味蕾的坟墓。
可叶藏终究是无辜的。他便如一株几乎干枯的树木,高高的、瘦弱的从天庭倾吊在大地。没有人浇水施肥,他便一直如此干枯,直到死亡。而稍有风吹草动,几近死亡的他便会沿着风的方向,“轰”的一声,斜斜的栽在地面。而我们知道,推倒叶藏这株枯木的,便是堀木。
于是第三次看这故事,满目所见的,便只有凄凉和哀叹了。
这其中当然参杂了我大量的主观观念。
时至新年,这样他人计划回家的时间,我在思考的却是逃避回家的责任。而一旦想到必须回家,我的心中便不禁反复排练起某个计划。而这计划几乎不用思考便浮诸脑海。甚至我可以想象自己背上旅行的包裹,不打一声招呼便出行时父母的表情。我自然认为,也许这便是心底希望得到父母重视的愿望。
于是联想到叶藏,他的滑稽可笑,或者便是这种祈求。
叶藏自幼便是聪明的,看得到人皮面具下真实的灵魂。他彳亍彷徨,渴望帮助。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反常。他不懂得如何处理这普通人未曾遇到的烦恼,不知未来为何物。他渴望周围人的帮助,渴望父亲的帮助,而他也偏偏不懂得表达。终于,他在自我的保护意识下学会了逃避和退缩。终于,他被生活的窘境一路追赶,逃不掉了。终于,他再次寄希望于父亲。可父亲毫无用处,他只能靠自己。
可以作出决定,他一定曾经这样认为。可习惯逃避和退缩的他终于还是没有坚持下来。
为什么而去坚持呢?没有人告诉他。他没有方向。为了他人么?为了冷漠的狡狯的毫不坦诚的他人?或者,为了自己?也许,人人都是为了自己而努力活下去的。我们的叶藏也可以如此生存。但此时的叶藏却已经成了连人都不如的低微存在了。
死也便是种必然。
叶藏被不洁之物污染,而后成了不洁。便如汲了墨的抹布,脏了。 他是可悲的,但言及叶藏的可悲却是环绕其身的。
便如汲了水的抹布,抹净了身边的一处污秽。这一刻,抹布脏了,而被抹净了的污秽周围,更脏了。
这周遭人如他所恐惧的漠不关心,造成了他的迷茫。人们脸上的毫无表情,原来不是虚伪,而是麻木。是对生活的麻木,对生命的麻木,对他人的麻木,对自己的麻木,对信念的麻木,对操守的麻木……
而那耳漏病的同学,用一颗搏动的真心看待叶藏的人,在世人,甚至在叶藏的眼中却又是怎样的一副痴傻。 所以…… 愚笨的人,自福吧!因为蠢到想象不出痛苦而得到了幸福啊! 聪明的人,自福吧!因为知道何为痛苦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啊! 当然,虽不及叶藏,我也如此的想—— 世人所念的幸福,变做痛苦时也许是靠骨髓中的悲观作祟。可这为变作痛苦的幸福对于周遭人又有何意义?
人与人交往时终究靠的是虚伪吧?所以身处幸福之中的人并不知道何为幸福。
因为幸福并不幸福,或者说,觉察不出幸福。
但知道了又如何?人生不过是场谁先终结痛苦的游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