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见笑
窗外一颗冰冷的枯树。粗糙的枝干上扎着一个冷清的月亮,和屋子里面如死灰的女人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浴缸里面满满的温水一片红染。汪洋的红海中透着一丝将要消失的体温。
隆起的肚子圆润饱满,微弱的胎音格外明媚。
荼靡躲在窗外,看着浴缸里的自己,迷离之中忘记了存在。
彼岸花。一路上密密麻麻铺开。荼靡采了几株,却是个个有叶无花、有花无叶,成不了一个鲜艳。
见了彼岸花奈何桥便快到了,彼岸也就快要到了。
头上扎了彼岸花的荼靡步履蹒跚的踩着点在春天倒计时几秒滴答作响时抢下了孟婆手里的汤药。
孟婆森白的手掌隔挡在中间。桥的那边彼岸双眼迷茫,不知所措的看着对面情意绵绵、梨花带雨的荼蘼。
“彼岸……”撕裂了肝肠哭喊。
“嗯?”彼岸不知这个多情的女子是谁,在为谁哭泣。
没有来得及在桥头多驻足观望,就被孟婆恫吓着离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赶去。
绝情的人总是习惯于苍凉,又一次,彼岸只留给荼蘼一个荒烟蔓草的背影。
拾起孟婆残破的汤碗想要饮尽剩下的汤药。还没来得及入喉,那些沾染嘴角的汤药都被孟婆抠出来甩在地上,干干净净。
阴曹地府见惯这闹事求脱解的凡胎肉体,孟婆懒得搭理,一脚踢了回去。
降落的婴孩落在浴缸反倒欢脱,把这当做居存八九月的母腹。
月光一点胜似一点凄淡。即便割腕依旧不能唤来那断了心肠的彼岸。罢了,荼蘼捞起湿漉漉的自己,不再做徒劳挣扎偷窥等待。
奈何桥的一边等不来挽留,只能看到一个决绝的离去。当生命都不能够强求时,那就只能由着向背。
一池子血水捞出来才给了婴孩一个啼哭的机会。
包扎起手腕上裂开的血口,抱着孩子喂养了一口母乳。念出个彼岸来,孩子便叫作了彼岸。
十几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
血气方刚的彼岸当了雇佣兵。荼蘼没有阻拦,只是给了一个老旧的相机,上面刻着一朵未曾见过的花朵。
彼岸花,有花无叶、有叶无花,不得相聚 。
荼蘼的飞机总要快上一些,先一步到了中东。时间改变了一切,却没能改变中东这个战火纷飞的荒芜之地。
赤裸荒凉的土地上心跳格外紧凑,一下追赶着一下,那种饱含的激动感觉不到停止。
彼岸昏死在手术台上,两条胳膊早被弹片削去。荼蘼做了无数战地手术,再一次碰见了带着相机的伤员。上一次也是这个相机也是这硬朗的身子。
彼岸被荼蘼救了过来。脑子里面留下的弹片恰好卡在记忆的回路上,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只记得这个在身上千刀万剐的女人。
彼岸成了荼蘼的男人。每次见到荼蘼,彼岸总止不住胸膛火辣辣的疼,那该是爱的深沉了。
荼蘼破开彼岸的胸腔,在每一根肋骨上刻下了荼蘼两个字,旁边刻着一朵秀气的花。那朵花和彼岸花有些相似,就是荼蘼花。
深情总是熬不过习惯。当遇见的刺激成为日常,那些爱就成了流水,双手遮拦不住。
彼岸,爱上了一个寺庙里面的老尼姑。一个只会敲木鱼的老尼姑敲进了彼岸的心底,摆渡了一个漂泊的灵魂。
一盏清茶,灌肠而下。拿着从扫帚扫除那些凋敝在秋日里的落叶,倒在最后一片冷清的秋叶上面,安静无比。
老尼姑的木鱼停了,圆寂了另一个地方。
那盏清茶平日里都是老尼姑沏的,这一日换了荼蘼。
荼蘼穿着老尼姑的袈裟,敲着老尼姑的木鱼,一声一声,穿过佛堂。
彼岸,荼蘼花开的正浓。
太阳在那条刚硬的山脊上几次想要落下,都被硬生生的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