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歌是春天里的一场盛宴
明末有一个审美能力极高深的文学家叫张岱,号陶庵,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回忆前尘旧事,集成《陶庵梦忆》,里面写了南方的春社:于是分头四出,寻黑矮汉,寻梢长大汉,寻头陀,寻胖大和尚,寻茁壮妇人,寻姣长妇人,寻青面,寻歪头,寻赤须,寻美髯,寻黑大汉,寻赤脸长须。大索城中;无,则之郭,之村,之山僻,之邻府州县。用重价聘之,得三十六人,梁山泊好汉,个个呵活,臻臻至至,人马称娖而行……
在没有电影电视手机朋友圈的时代,这样的人一出现,谁不愿意一睹为快?而在北方,同样的娱乐形式叫做秧歌,比如扮八戒、扮悟空、扮八仙,自然是孩子们的最爱;亦有扮媒婆、扮老汉、扮王公,充分考虑受众的年龄层次,老少咸宜。秧歌演员一旦换上演出服装,踩着高跷,便被赋予了一种魔力,脱我相,脱众生相,从自然生活状态中跃出,内心的久藏生命力被唢呐唤醒,具备了与神灵沟通对话的能力。
我一直认为,秧歌是属于大地的舞蹈,是先民们最原始情感的集中迸发,是迎接春天的一场仪式。正如少数民族围着火堆,打起手鼓唱起歌,跳起舞,百无禁忌,便是秧歌最初的发轫。秧歌讲究热烈,所以男的要狂野女的要孟浪,伴随着鼓乐响彻天地间,呈现出一种酒神的狂欢姿态,却又发乎情止乎礼,你来我往调谑其间,最后喜大普奔。
春天一定要闹,沉睡了一个季节的生灵渐次醒来,秧歌就是亢奋万物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