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雁的信——写给马骅
夏天的信 上个星期,晚上,一个电话惊醒了我。 那边说:我还想你打过来,给我省点钱。 你在哪里呢?天起了凉风……那少年 蹲在窑洞前,那少年只着绿色,而转眼 他已不是少年。我们曾在两张桌子边, 互相窥探,闷热的夜里你拉着我在马路上 奔跑,你也对人说,这女孩子不要招惹。 只有一个人这样,为我做一顿饭,那时, 你站在王府井,那是最后一面。我清楚 记得你的红风衣,多冷的天,你站在街上。 是的,我不能跟你一起,是的,我不能 背你的行军床。切菜的声音现在在我耳边 响起,你是唯一的,你说“那么可怜吗?” 我也回忆起你的气息,你的手指冰凉。 最后那天你对我说起列侬,你说走音的 吉他,你说“唉,我们怎么这么可怜!” 春天到得很快,你在远处犹豫。有时候, 我会忽然深夜来看你,有时候我们吃饭。 只有一些细节,而我逐渐忘记,今天, 我忽然一点点想起。去年,在黑水我想起 一个梦,汹涌冰凉的江水穿过陡峭的山, 人们在谷草丛中等一月一班的公共汽车。 我住在那里,荒凉而绝望。是的,你 住在那里,荒凉而绝望。你的鱼鳞云 没带来爱情,今天我在这里写夏天的信。 当冰凉的江水冲刷你时,有一个人不断 给你写信,到天起凉风时,给你写信。
冬天的信 那盏灯入夜就没有熄过。半夜里 父亲隔墙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哽咽着:“睡不着”。有时候, 我看见他坐在屋子中间,眼泪 顺着鼻子边滚下来。前天, 他尚记得理了发。我们的生活 总会好一点吧,胡萝卜已经上市。 她瞪着眼睛喘息,也不再生气, 你给我写信正是她去世的前一天。 这一阵我上班勤快了些,考评 好一些了,也许能加点工资, 等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河边。 夏天晚上,我常一人在那里 走路,夜色里也并不能想起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这让人安详,有力气对着虚空 伸开手臂。你、我之间隔着 空漠漫长的冬天。我不在时, 你就劈柴、浇菜地,整理 一个月前的日记。你不在时, 我一遍一遍读纪德,指尖冰凉, 对着蒙了灰尘的书桌发呆。 那些陡峭的山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 也像我们这样,平静而不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