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晋行（六）：珍惜无法自由的一生里那些短暂闲暇时光——当我在猫城旅行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

　　自由给人的感觉是那么了不起！　——E.B.怀特《吹小号的天鹅》

（我在这个角落拍过一张相片）

　　又是一次猝不及防之旅。 　　如同以往，这次旅行也是很仓促的。新年我最想去的是北海道，然而距离出发只有一个星期，签证无论如何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在落地签/电子签/免签目的地进行选择了，发现大马较靠谱。没选择泰国是因为见过十一期间被国人占领的清迈，料想春节也差不多。春节后问去了曼谷和芭提雅的朋友，果然如此。 　　目前珠三角直飞可抵的大马城市有以下几个（不一定全）：西马的吉隆坡、新山、槟城，东马的古晋、哥打基纳巴卢。前三个城市是马来西亚的三大城市，我是乡下出身，不太喜欢大城市。后来听去过槟城的朋友说，该市也并非国内大城市之感觉。“风下之乡”哥打基纳巴卢是一直想去的，但春节恐怕也是人满为患。于是选择了“水上之都”猫城古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同行人喜欢猫。

（我们搭船去Bako国家公园）

（Bako登陆海滩）

　　由于此次是与爸妈一起出行，所以一改我们过去流窜式的奔走风格，以古晋市区为活动中心，适当开展一些周边一日游。 　　在古晋除了第三天到Bako国家公园，其余几天都在城市漫步。非常安逸，没有签到清单，也没有一定要做的十件事，多数时候都是乱入。大家一起在这陌生的地方闲逛，渴了就到街边小店喝一杯奶茶/咖啡，饿了便在就近的餐馆吃饭，累了则回酒店休息，晚上或在河滨听乐队演奏，或在夜幕下的泳池畅泳。对于无产阶级的一个乡下我，闲适亦不过如此了。 　　这样的安排也让我很生出一些慨叹来。年与时驰，回想从前的我们，旅行都是用来折腾的。坐一夜的硬座下车即可攀华山，在城市徒步可从早晨六点不停的走到晚上十二点。就是在两年前，还可以为了去一个海岛一夜转两次机。如今真的不敢想了。唯一想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让我好好的睡一个觉，别的都先放一边吧。

　　不要说生命对于每个人仅有一次的老话了吧，就是人生的每个阶段我们也都仅有一次。囿于各种条件的限制，我们往往没能在人生最适合的阶段去做某些事。没有办法，还没到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时代。作为偶在的个体，我只能一再的去尝试、碰壁、失败。岁月徒劳，收获一身疲惫，也比从来没有出发要好。至少，在时光不息的流逝中，我感到了一丝心安。 　　倘若在家中，新春佳节，不免疲于走亲访友。日常的工作与应酬，已经让我们倦怠憔悴，恩赐般的假日，实在不舍得如此虚掷了。如果说平日我们不得不为生活而放弃一部分自由，我们是多么渴望在短暂的被解放里重获一份属于自己的适意。人是社会性的存在，无法可免的需要与人周旋，但找回自己、从吾所好，一直是我们心里的驿动。 　　在古晋漫步的几天里，我强烈的感觉到，我并非完全因为旅行而快乐，我更多是因为放假而快乐，我因放假获得自主安排自己几天生命的权利而快乐。是的，我是因为自由而快乐。再没有一种快乐能及得上自由。

（涂鸦满墙的古晋街道）

（夜幕下的沙捞越河畔）

　　这几年，几乎所有的假日我都在旅行。旅行让我脱离了封闭循环的日常生活，让我打破了平日里厌倦的那一张令我窒息的生活之网。 　　春天到了，我想到大自然去，让春风吹动我的心，没有方向的奔跑，大声呼喊你的名字：自由。 　　我已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止的生活轮回里，饱受了令人不堪的慢性自杀。 　　走在古晋的街巷里，我忘了案牍劳形，不再言不由衷。当我不想写的时候，我停下写日记的笔。当我不想说的时候，我缄默着走在我们的队伍之中。一切都是如此适意，不需要表露我所不愿意表达的言辞，更不需要与我讨厌的人虚与逶迤。 　　旅行是这样一段生命，在旅途中，生命更为剧烈的消逝，以至我无须洞察即可察觉它的不辞而别。因为生命消逝的过程过于强烈，我竟产生了意外的坦然——生命随着旅途逐渐死亡是不为可惜的，因为它几乎完全脱离了不自由。

　　这或许只是错觉吧。 　　也许旅行什么都寄托不了，只是一个虚假的符号。谁知道呢，胡思乱想的行走在热带雨林气候的城市，本就有一番别样的体验。 　　旅行究竟怎样是最好？高效的把各签到点刷一遍，迅速转移到下一城市？还是穿行游人罕至的偏僻街巷，深入当地人的菜市场？或者喵在酒店，中午乃至下午再起床游个泳晚上在阳台看星星？都是游人的自我选择吧。旅行不是任务，不是完成功课，没有说一定要从这次旅行中挖掘什么重大意义，没有说一定要探索别人没有发现的微行大义。 　　旅行是要增长见闻吗？能增长固然好，未能有所收获也并没有什么。在我，旅行和人生都一样，归根到底别无意义。人赋予万事万物的情感和意义，只是人的臆想和移情。事物的意义，只是对于人的意义。花开花自开，没有人，花也一样开，只是没有了莫须有的意义。 　　总之，我常常感觉自己的思量太过狭隘，不能足够的平和，动辄喜欢给别人贴标签。贴标签，其实也就是扣帽子吧。我所批判和反对的，正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可能成为的。这样一想，也挺可怕的。 　　旅行是将封闭生命敞开，迎接更多近乎无限的可能性。我常常想，在日常生活中，类似我这样性格的人，多少都是带着对外界拒斥的封闭属性。那么，出发吧，不要想着在旅行中收获什么。只要去尝试，总是会在枯燥沉闷的罐头生活里添加新鲜空气。

（大伯公庙前绿地）

（凤山寺。我最喜欢的古晋小寺）

　　漫无目的，闲逛，都是很让我喜欢的生活状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清闲的感觉了，譬如说最近的行旅吧，在晋南和闽西，马不停蹄的看文物，恶补古建知识、历史知识，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自我补课，只是把课堂搬到了古庙旧城里。又譬如去广岛、镰仓，在了解背景资料以外，另有对于近当代战争、文化的许多思考，总是不能尽情的去玩耍。强迫症的人，太难放空。 　　记忆中，是年轻时，背上行囊，漫游在祖国各地，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是下一个目的地。无论买到哪一张火车票，都是一段新鲜的旅程。暑假的我，从北京出发，一路晃荡去新疆，在口袋空空的路上，发短信向父亲求救，很快收到回复：已汇旅费。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时候虽然穷游得厉害，却很单纯的快乐着。岁月易逝，一滴不剩，写满一本忧思录却要作甚？ 　　是去年冬天北海道的雪又把我带回那无所忧思的快乐。札幌冰雪节，漫天大雪，下了几天几夜，我就在大三巴牌坊雪雕前滚起了雪人，一玩就是两个小时，整个人都冻僵了，什么景点都忘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世界的哪里，只是一心一意的要堆起巨大的雪人。再没有别的什么能及得上心无旁骛的快乐。那北海道的雪，现今想来，都是甜的。 　　漫步在古晋，美中不足，是没有下雪吧。然而也是自有其开心的：慢悠悠的吃两个小时早餐，随性的城市徒步，于一天结束后在酒店独享泳池，有大把时间在台灯下听豆瓣FM写日记，最要紧的——明天还是假期。这最后的是最重要的吧，每俯瞰古晋之夜景想起，都充满着愉悦、雀跃之感。自由呀，暂时的还没有离开呀。那心为形役的令人无时无刻都感到被束缚的谋生暂时被抛开了。

　　古晋之行结束，假期余额开始紧张了。豆瓣上一片哀嚎，我们也哀嚎：我不想走。大家都是如此的痛恨工作，而大好时光不得不浪费在这痛恨里。 　　“根据海关有关规定，除大公报、文汇报、香港商报外，其他报刊杂志一律不准带出关外。”在温馨提示中，我的古晋行之思结束了，回到了庸常生活。这些生活是我们不得已的蛰伏吧，为了下一次出发。 　　但是，生命一共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所浪费的都是我的人生。所以，庸常的生活也要努力过好呀。我们都要努力，不是为了什么意义，只是为了生命本身。　　

（来到OldTown喝一杯旧街场咖啡）

　　附： 《古晋行》系列六篇 　　古晋行（一）：涂鸦、绿化及其他——热带猫城的规划经营 　　https://www.douban.com/note/607590481/

　　古晋行（二）：友好居民、流浪歌手、各色游客——在猫城想起塔佩门、浅草寺遇见的人 　　https://www.douban.com/note/607766421/

　　古晋行（三）：听酒馆老华人讲南洋旧时光、海达雅族艺术、“黑区”印度街和马来警察　 　　https://www.douban.com/note/608179037/

　　古晋行（四）：“以馆窥猫”——透过博物馆群落一瞥猫城多元文化 　　https://www.douban.com/note/608856164/

　　古晋行（五）：学校、寺庙、新年烟花——猫城华人对于祖先文化、族群团结的珍视 　　https://www.douban.com/note/609052923/

　　古晋行（六）：珍惜无法自由的一生里那些短暂闲暇时光——当我在猫城旅行的时候，我在想些什么 　　https://www.douban.com/note/6092764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