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去世二十周年的怀念
祖父去世二十周年的怀念
漫天花开,冬去春来,和风送暖,万物复苏。家乡没有迎春花,也没有别的花报春,是柳芽的清香送来春的讯息。可是三月初到,遥想本邑东坡之上,爷爷在黄土中沉睡已经整整20年,算成天数已经7300天。这么多年,弹指一挥间,脑海中他的音容依旧宛在,在忽远忽近的梦境边缘,但回忆之中我已无法辨识他的声音,不须思量自难忘,他慈祥的目光依旧瞩望着他的晚辈儿孙!
1997年,悄悄走进你
目光顿回二十年前——
那个年代只有大哥大、BP机,家中刚通了固话,香港还没有回归,十五大还没有召开。
那年刚刚知道了长征,开始关注世界,终于能在地球不舍昼夜的旋转中思考宇宙的广袤与自身的渺小。
那年刚刚学会了自行车,还记得慌忙之中人与车一起掉到小路旁的沟渠中,没想到二十年后依然只能在街道上骑着车躲汽车。
那年在新开路大街的音像店中,听着90年代的流行金曲,它映照着生活,让欢欣与安慰溢满整个心窝。
那年我还拥有一双明亮的双眼,懵懂间看着这个晋北小城缓步向前——
祖父去世时候并不算老,但我印象中他早已是老者之状,这可能与他习惯留着光头,以及记忆中那灌满高粱色的古铜肤色。1997的初春,小平刚刚离去,人民正瞩目着中华巨轮未来的航向。三月初来,正月未过,爷爷没能等到春天的到来,他走得很急,急得没能听到太多叮咛,没能等到孙辈的长大成人。生命刚刚走过4000天,我还没有上初中,没能听懂太多的淳淳教诲就永远地与他分别。
满想幼年丧父,中年丧妻,饱尝辛酸孤寂,众多不幸都曾经历,晚年当可苦尽甘来,但病魔夺去了他生命的权利。难忘那天(3月2日)躺在棺椁之中的爷爷,依旧慈祥,但他永远地睡着了,那么安详。孙辈们都在左右,我与表哥一同张望,泪珠直到姥姥(外曾祖母)看到他的遗容之后才不住地夺眶而出。那几年,外公外婆也相继去世,年幼的我似乎并不清楚“永诀”的含义,但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他们都走了,没能亲眼看着孩子们慢慢地长大。缘来缘往,缘起缘灭。
走得匆忙,不须让子女在病床之前日夜照料,在我看来也是为子孙积的福,而且让父辈亲情更觉血浓于水。但于我而言,那些年习惯的养成、人格的塑造、思维的训练、成长的烦恼、读书的况味,没能与他们关联与分享,不能不说是成长的遗憾,但这就是生命真实的历程,充满生离死别才是人生的平常。
童年,就在老一辈亲人生命消逝之间匆匆流去,留下的只有对生命的感知与体味。但童年活着,在心里,不管想不想,终究是独属自己的天地。难道只有五十才能知天命,其实知命,惜命,但不可认命,要以积极的态度把握生命,在奔波之中寻觅活着的意义!
20世纪,有限的片段
20年已经好久,加之当时没有日记等将记忆珍藏的方式,已不足以用文字讲述长篇的故事。只能将零落的往事拾起,感性的游思汇集,当做生命的片段。
安土重迁,故土难离,一方水土一方人,自从明洪武二年(1369年)始祖从大同府马邑县迁来,祖祖辈辈在西门外生息繁衍六百多年,但那样的故乡早已无法回去。
先祖父存富公生于1934年10月17日,周三,甲戌年农历九月初十日。30096天前的那时,江西的中央红军刚刚开始走上两万五千里长征路,开拓一片未知的新局面。地处滹沱河上游苦寒的故乡,则刚刚经历过七月的河水暴涨,沿岸受灾农田达2万余亩,本村则首当其冲。襁褓之中的祖父,即将面对日本侵略者的炮火,迎来苦难孤寂的暗夜。
我没有太多机会了解祖辈的童年,可能即使他们讲过彼时我也听不懂,但我清楚本乡诗人牛汉的童年,从他关于童年记忆的散文与诗歌之中,长祖父11岁的他与祖宅相距不过100多米。这样的文章有《掏甜根苗》、《滹沱河和我》、《塑造梦的泥土》、《柳芽,春的清香》、《去摘金针菜的路上》、《灰小子》、《我们村》、《送牢饭和公鸡打鸣》、《宝大娘》等60多篇,从中知道上西关与下西关,村中有五道庙集会闲谈,有若干人家开的杀房(屠宰场),有虸蚄庙的学校,村口有个门楼(阁儿),有三四丈深的井台,村西有西古城挖甜根苗,有过街门楼的羊群穿行,村北是滹沱河滩地种高粱,内城北有城隍庙塑着神鬼,东边有县中(晋昌书院),内城东文庙的县立第一高小,南门瓮城里有油酥烧饼,城东有东古城挖金黄粘土,城南有抬眼可见的南山。还了解到当年一半人走过口外,有许多男人一直不会回来,家里老小过着很苦的日子。人生的丰富并非因为有太多的乐享,而是经历过许多苦难,在大家的挣扎之间,一一过去,这样的经历往往会凝结成无法磨灭的记忆,这就是他们那辈人的童年。
等到我开始记事,他的嗓音在印象中就十分沙哑厚实,可能也与吸烟有关。印象深刻的还有与爷爷年纪相仿的几位老者,有人声如洪钟,还有人沧桑低沉。当时父亲接他的班也没几年,县城还有几个像样的企业,如今都成为了时代符号和历史名词。小孩子喜欢过年,可能是因为寻常的日子比较平淡,想起那时爷爷每年给的压岁钱,当然会比别的亲戚给得都多。每年大年初一村里走亲戚,并非能根据亲疏远近一一相对,直到前年将新修家谱核对,才能大致梳理明晰。
对老院的印象除了院中的梨树、枣树,大概就属西屋的汤锅与木柜中的色素了。当然还离不开我打小就钟爱的书籍,虽然那时不知道今后能有这么多书与这么深的书缘,只是隐隐被旧书的略略发霉的味道所吸引。记忆中曾几次在南房的箱子柜子里找到一些父亲、二叔以前读书的课本,小学的我或许无法马上看懂但也开拓了视野。尤其七、八十年代的教材多以文字内容居多,图画只是辅助手段,所以这些英语、历史、地理、语文课本我一直到高中都有所参考,1995年第一次接触英语,就参考了80年代的初中英语,即使大多数看不明白。当时也常到大舅家还有大姑家淘书,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初中,这也就是当时自己的全部世界。
当然,世界也逐步开始拓展。1993年,全家有五台山之行,一些相片留下了那时的许多美好瞬间。彼时还没有了解过佛国胜境,没听过南禅寺与佛光寺,也不能明晰佛教宗派、建筑风格,只能跟着长辈的脚印亦步亦趋。那时没有高速路,只能沿着清水河溯流而上,记得清澈见底的水与沿途络绎不绝的车。需要攀登的寺庙,年少竟觉劳累而放弃,同爷爷在山脚下停留,印象中是爷孙独处,很独特的经历,而这个地点我已不知在何处。2013年我们大家又一次去五台山,一切都已不同,只有蓝天下白塔依旧,香客如昨,梵音震天。
也曾数次去城北色织厂洗澡,现在诚信中学的地面,在那里好几次都遇到了他,记忆都逐渐褪去。去年向村中老者询问老县城情况,谈及爷爷的许多往事,村子变了,村中的老人也逐渐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那些可能与爷爷朝夕相处的玩伴,恐怕已凋零殆尽了。
记得上小学后,每周大概过去两次,他时常勉励我好好学习,多学知识,长大后做有用之才。虽然他没读过多少书,但丰富的人生经历印证着许多哲理,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次:在屋中的土炕中,他指着后墙上的画一字一句地教我念:“世人纷纷说不齐,你骑马来我骑驴,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刘墉说过:“随时、随性、随遇、随缘、随喜。随不是跟随,是顺其自然,不怨怼、不躁进、不过度、不强求。随不是随便,是把握机缘,不悲观、不刻板、不慌乱、不忘形。”
一盏明灯关上,或许能点亮夜空中的一串星星。一次成功,一次坎坷,才会懂得话语之中的深意。生命的逝去,意味着向历史走去,向永恒进发。手中流淌的生命线,那是对祖辈历程的延续,还有好多的曲折沟回,在前方等待,还有下一个明天,在等着面对。
20载,永远的思念
二十年匆匆而过,多少话没来得及对您讲:今日,身在北京,人大宿舍的斗室之中,无法回到故土祭拜您的坟茔,只能聊作短文,表达对您的思念。
奶奶去世日久,为儿女,您含辛茹苦,受尽苦累!
周遭十里八村,对乡亲,您满怀热情,众口皆碑!
不止一技之长,忙事业,您铁骨铮铮,执着不悔!
也许平淡无奇,人生路,您掷地有声,福泽后辈!
二十年匆匆而过,国家与小家都发生了许多可喜的变化:中国GDP从当年的世界第七冲到世界第二,复兴之路坚实而有力;1997年山西有了第一条太旧高速,如今高速成为交通的首选;高铁建设日新月异,昔日天堑变为通途,家乡有了飞机场,航线一条条增加;县城也不再是从前的丁字路,西大街成为未来发展的康庄大道。
冰雪融化,春天又来,一缕清风飘过,高坡之上,花草重开。
在遥远的天国,您也一定会瞩目着自己的儿孙,他们的讯息您一定早已知晓,与老友相聚攀谈之时定当含笑欣慰!
有限的青春,无尽的等待,太多的生命乐章需要寻觅——
望神州,不尽长江滚滚流,莫回首,人世沧桑在身后——
安息吧,您与我们同在,永存我们的心间!
2017年春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