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的刀

（一） 都说风雪故人来，明王却是在这漫天大雪中越走越寂寞，甚至只剩下自己和手中那把刀。自从菲儿死后，他的生活便只剩下了黑白，黑是长夜不变的寂寞，白是天山白雪的苍茫。 他已经厌倦了杀人，但四周的饿狼却犹如附骨之疽恶狠狠地盯着他，只等他力竭的时候扑上来大快朵颐。毕竟，天下第一刀的名号总会吸引着一些人的。 明王并没有将他们杀死，他曾经答应过菲儿，不再沾染血腥了。所以他只是一边用刀死死护住自己，不给敌人一丝机会，一边提醒自己：“坚持住，快到圣山了！” 答案在圣山，你所期待的世界也在圣山。这是一个戴着绿扳指的圣人告诉他的。尽管他并不相信，但他也想去看看，毕竟他没有别的选择。 当明王站在登顶前的最后一阶上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刀卷刃无法使用了，也不是因为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更不是因为身后那些甩不掉的敌人，而是因为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人，一个他最不想面对的人——鬼手柳三，他最好的兄弟，也是最大的仇人，他害了她。 柳三先开口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清，寒菲儿就是魔教的妖女，为的就是让你放下守护中原的最后一把刀。” 明王冷笑：“我是明王，若不是我愿意，这天下有谁能让我放下这把刀。” 柳三叹了口气：“执迷不悟！如果你坚持，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过去吧。你，还能拔刀吗？” 明王右眼火焰大涨，左眼却是寒冰一片，在右手的刀已经快要出鞘，但却被左手死死地按了回去。 “你走吧，我答应过菲儿，要放下这把刀，希望你此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明王好像松了口气。 此言一出，柳三眼里闪过一抹无可奈何的悲哀，默默地转身离去，在某个明王看不到的角落里 低语：“那只好如此了！”一抹绿光从他的手中离去，消失在空中。 明王看着柳三走远了，这才提着刀上了山顶，按着圣人的指引，坐在了祭台上。 天，终于黑了。 月光如水般洒落，随着明王的牵引，它开始变得越来越汹涌，祭台开始震动，有个虚淡的人影正在慢慢凝实。 这个时候，圣人的声音再次响在心里：“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那就走到台子的中央吧。” 明王双手紧紧握着刀，他走到那个人影面前，这一切总算是要结束了。 人影凝实了，然后睁开了眼，而明王更是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二) 王明再一次握着双拳从睡梦中惊醒，血，好多血，敌人，到处都是敌人。他在惊恐之余突然有些佩服起那个梦中的自己了，那个叫做明王的男人，至少他敢爱敢恨，比自己这个窝囊废好多了。 他打心底其实无比渴望那种强大的力量，他想拥有，想要去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嘲笑过自己的人。 可是他也就只能想想罢了，他只是一家小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他承担不起冲动的后果。 二十七岁的他还没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只有一段没有发芽就被扼杀的暗恋。他走在大街上都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些漂亮的女孩，因为他自卑，没钱，不帅，也没有什么背景，连人际关系也处理不好。 他时常在想，这种人怕是只能想想如何生存吧，其他的东西就不要再去想了。 这天，王明上班的时候，同事告诉他说老板找你有事呢。 王明有些好奇，自己一个公司的隐形人，除了硬性的任务外基本上没有接到过任何通知，老板怎么会找他呢？ 想归想，王明还是来到了老板的办公室，门是实木红漆花雕的，具体贵到什么程度，王明哪知道。 他推开门进去，对面是一个黑色的大书架，上面林林总总摆满了书，顶上挂着一盏镶金镂空花式八角灯，四周墙上挂着看不出是谁的大幅画作，不管怎么说看上去很欧式。王明心里想着：“这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啊！” 刘山此时就坐在书桌前，看着王明说：“小王来了啊，坐吧！” 王明有些紧张地坐在刘山对面。桌上有两杯茶，刘山随意拿起自己面前那杯，说：“今天有事找你，不过，先喝口茶再说！” 王明不敢说话，只得捧着自己面前那杯喝了下去，这茶比自己喝的香太多了，觉得自己腹中有些热，这味道有点奇怪啊！ 刘山看着他，拿起自己手上戴的扳指，有些玩味地说：“这翡翠扳指是前几天有人送我的，据说还值几十万呢！小王，你觉得怎么样？” 王明有些糊涂，不过还是说：“很好啊！非常好，一看就知道领导品味高雅。” 刘山笑了笑：“那小王，这扳指你想要吗？” 王明有些惶恐：“老板说笑了，我怎么要得起？” 刘山忽然语气加重：“就给我说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不知怎的脑袋一热，王明忽然神差鬼使地来了一句：“想要。” 刘山又再问：“那你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吗？” “我想。”王明好似被勾住了魂。 “那好，今晚让你美梦成真。来，把这杯茶喝完。” 深夜，月光如水洒进王明家的窗户，忽而它开始变得越来越汹涌，连床都有些震动，王明却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 他在黑暗中摸索，好像过了一生之久，他的世界里终于看见了光。 然后，他睁开了眼...... (三) 明王睁开了眼，然后他的世界亮了。 阳光从窗户透了出来，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刀，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花了一天的时间来了解这个世界，然后他开始了他理想的生活。 他照常上班打卡，看片听歌，吃饭睡觉，一天又一天。 时光宛如把他变成了另一个王明，一样的邋遢，一样的为钱发愁，一样的没有女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床头一直安静的放着一把刀，一把满是灰尘的刀，只有它还证明着那一段不凡的曾经。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明王照常去上班，然后，然后他就在他的对面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足以惊艳他生平每一段岁月的女孩。同事说，她的名字叫韩菲，是新调过来的。 好像，真的好像，一模一样，明王自言自语。 事实上，他和王明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王明是自卑得不敢上前，而他则是对其他女孩不感兴趣而懒得搭理。 但是这次，他真的心动了，他打算主动一点。 可是他还没有开口便又把话收了回去——女孩的电话响了：“喂！刘哥，好的，晚上我有空，行！” 他有些心灰意冷的继续做着他手上的工作。 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心底有些渴望又燃起来，希望去看看她爱上的男人跟自己比起来怎么样。 即使不是自己陪在她身边，但看见她幸福就足够了。 于是，下班后他偷偷地跟着她来到了一家奢华的西餐厅，人不多，但位置基本没有了，就剩角落的两个位置。 他点了一杯咖啡喝着，坐在了她的隔壁。 她等的那个男人是一个他知道的人，他们的老板——刘山。

明王很生气，他真的很生气。 明王生气，并不是因为他比她大20岁，也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是办公室恋情，而是因为他有老婆了。 这怎么行，这根本就不可以，她不会幸福的！明王死了的心，又燃了。 刘山也注意到了明王，朝他笑了笑，而这个微笑在明王看来就像是胜利者的嘲讽。 明王走了走过去，韩菲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想和你谈谈。”明王指着刘山，跟平常一点也不一样。 “凭什么？” 明王竟然一时语塞。 然后他对韩菲说：“你知不知道这个人他有老婆的，你们在一起根本没有可能。” “我知道啊！”韩菲嗯了一声。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明王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就是玩玩，再说了，你谁啊，我跟谁在一起管你什么事啊！” 明王面红耳赤，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餐厅此时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还是刘山打破了空气的沉闷，指着韩菲：“你喜欢她？哈哈，想要吗？是这样吗？” 刘山将韩菲拉入怀中。 “我告诉你，凭你，还不配来对我指手画脚，这个世界，只要你有力量，什么得不到？问题是，你有吗？” 明王死死地瞪着他，手攥得紧紧的。 “怎么？想动手，想打我？来啊！来，打我，打死我，她就是你的了。不然，......” 刘山笑了起来，韩菲竟然也咯咯地笑着。 明王突然有种杀人的冲动，怒气仿佛要把天灵盖给冲破。而心底依旧是菲儿的柔情目光——“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他知道，尽管这个人很像她，但终究不是她。可是也不能忍受别人拿她来作为牺牲品，他似乎有点懂了。 在心底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只说了两个字：“刀来！” 那把在他床头蒙尘已久的刀出现在他的手中，朴实无华。 刘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然后他死了，因为刀划过了他的脖子。接着明王略带歉意地用刀划过她的脖颈，女孩有些欣喜，脸上挂着解脱的微笑。 空气中连一股血腥味也没有，因为，没人流血。明王眼中的画面渐渐被他的刀分割成一片一片的。 这个世界，碎了。 而他的心，暖暖的，咸咸的。他彻底懂了。 （四） 是梦终究还是要醒的，明王醒了过来，发现他还坐在那个祭台上，而旁边站着一个人——鬼手柳三。 柳三低声问道：“醒了？你还知道菲儿是谁吗？” “菲儿？菲儿是谁啊？”明王有些不解的回答。 闻听此语，柳三哈哈大笑：“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然后，柳三坐了下来：“我来告诉你吧，你是明王，我的好兄弟，天下第一刀，中原的守护者。可是你曾经被无名正面用刀打败，从此一蹶不振，根本不愿意再用刀，甚至一度自卑得想要自杀，还构想了一个名叫菲儿的女孩，想要以此来逃避现实，作为你放下刀的借口。而你心里的自卑让你产生了心魔，正是心魔让你再也不敢拔刀。为了帮助你清醒过来，我试图把你的心魔从那个世界拉出来，让你自己回到心魔世界，自己用刀破了它，果然成功了。” 明王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当他听完了，只是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柳三有些错愕：“说完了。” “那个圣人是你吧，那个刘山也是你吧。” “是啊，我，我都是为了你啊。” “那好，你可以去死了！”明王的刀突然插进了柳三的心脏。 柳三满脸地不敢相信：“为什么？你是王明？不可能啊！心魔世界一破，心魔就死了。” “我是明王，可我也是王明。明王不可能毫无畏惧，而王明也不可能被欺负到死，所以注定了我永远也不可消灭他。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这次是彻彻底底地醒了。”明王回答他。 “我好像记得这是你第十六次对我说这番话了吧。你说的菲儿我当然不知道是谁，可我的第十五次生命里真遇见过一个寒菲儿，你不该用她来试图激怒我，就是你口中的魔教妖女用生命把我这一生的经历化作了留在心底的一滴眼泪。让我知道有个人，把我用了十五次。为你死了十五次，想来，这把刀，你也用够了吧 ！你说说，我的人生凭什么由你来操控！”明王的话让柳三由不可置信到惊恐不已。 “想来，谁也不可能相信，大名鼎鼎的鬼手柳三竟然是没有一点武艺的人吧。” 柳三，终于是死了。眼睛没有闭合，仿佛还不甘心。 明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那个心魔世界里看到的——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这个人，又怎会是你能知道，明王有些怜悯地想着。 菲儿，谢谢你，我终于自由了。 明王，拔刀，出鞘，灿烂得像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