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魚的故事 by:阿信

我遇到了一條燈籠魚……你沒有聽錯。 就在走路過來的途中，就在216巷和忠孝東路口！ 我遇到了一條燈籠魚！ 病厭厭的趴倒在人來人往的紅磚道上…… 除了我一眼就發現了他以外， 沒有人注意到他正在虛弱說著話。 「我是來找答案的……我是一隻深海的燈籠魚。」 我住在沒有光線，沒有聲音的一千公尺海底。 在我的一生之中，哪裡也不用去， 也完全沒有甚麼一定要完成的事，是這樣的日子啊！ 所以每當我無聊的時候，應該說，只要是我醒著的時候吧， 我總是在這個無邊的黑暗中想像著海面上的世界。 那遙遠的海面上常常無聲的下著雨， 沒有一個海浪來得及被命名就消失。 那遙遠的海面上，是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 有人拿著刀和子彈互相伺候的世界， 有著基因改造的漢堡肉和泡麵的世界， 有著網路謠言、搖滾演唱會、生化武器、該死的民族主義的世界…… 蒼白固執的銀行出納員委曲的等著下班， 咖啡店的服務生們則不厭其煩的確認著大杯小杯要不要加奶油和果核。 但是這些事物，沒有一種可以對我所居住的地方產生影響。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的一千公尺的海底， 海平面以上的一切甚麼也到不了。 這裡只有黑暗和寂寞安靜的唱和著…… 而在這平靜死寂的世界中， 有一件事卻始終困擾著我。 你猜喔！有甚麼事可以不斷的困擾著一隻魚！哈！ 我想我的一生，既然哪裡也不用去， 為甚麼我的頭上非要長了一個發亮的燈籠呢？ 我把哪裡給照亮都沒有特別的意義啊！ 我沒有非要完成的事，沒有一定得前往的地方。 我的一生完全可以在黑暗中開始，在黑暗中結束。 這個怪異的器官， 竟然沒有經過任何人同意就自作主張的長在我的額頭上， 自作主張的釋放出虛弱的光芒。 雖然這個燈籠本身並不會帶來麻煩， 但是這是一個哲學性的困擾哩！ 我並不必用這個來覓食啊！ 也不必用這個來求偶，因為我不須要愛情啊！ 聽好了！這可是沒有方向，沒有任務，沒有目的的深海魚的一生呀。 我向他表示我開始有一點理解糾纏著他的疑惑， 但是我不能理解他為甚麼從1000公尺的海底， 跑到忠孝東路來找甚麼該死的答案。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 「就像你們人類也是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的啊！」 你想過為甚麼你要帶著意識呢來到這個世界上嗎？ 為甚麼有那麼多的能力、情感、記憶？ 就像一個完全不知道為何存在的，附著在額頭上的大燈籠！ 就像完成了五年特訓，而始終沒有接到任務指示的007一般， 無奈的帶著一身特技活著！ 為甚麼非得走這麼一回呢？ 為甚麼要經過那麼多的喜怒哀樂？ 為甚麼要走過出生長大這樣漫長的過程， 然後再面對枯萎凋謝的結局？ 為了帶來甚麼，帶走甚麼？ 為了替造物者證明他的無所不能， 除了人類他還創作了海、雲、花、大樹、斑馬、無尾熊和帝王企鵝， 燈籠魚、隨物聽、青椒、花椰菜、香雞排、電吉他、麻辣鍋…… 所以過著沒有方向，沒有任務的人生啊！ 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畢了業， 找到了不是那麼喜歡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發現自己永遠在等著下班，然後又等著上班。 直到有一天你猛然回頭一看， 發覺自己活得那麼像一隻沒有方向、沒有任務， 而且搞不清楚為甚麼自己長了燈籠的燈籠魚！ 「沒有方向，沒有任務。」 我想，這條垂死的魚High了。 Day 5 人生海海 我想，這條垂死的魚High了。 可是他High完，就斷氣了！ 因為他是一隻魚，沒有眼皮， 圓圓的眼睛就這麼無言的望著天空…… 街上的聲音又一點一滴的拼湊回來。 整個城市穿過了凍結的時刻， 重新的、粗魯的擁抱著我， 悶悶暖暖的在耳邊低吟。 人們愉快的談笑著，車子轟轟作響。 空氣震動個不停，店門口的喇叭俐落乾脆不會累的唱著…… 我回來了！有一種突然醒過來的感覺， 好像去了一趟冥王星……才想起來和地球上的你有約！ 是的！我遇到了一條燈籠魚，這就是我遲到的原因。 是的！我沒有拯救全世界。 但是某種意義上，我那個微小而傾斜的世界卻被拯救了！ 西伯利亞平原的農夫看著落日出了神， 鋤頭一扔，向著紅色的地平線走去。 我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想像著那樣無邊無際的地平線， 意識的深處有一個膠囊安靜的溶解了， 裡面淡藍色的粉末灑出來，像一個海。 喝完了這杯咖啡之後， 和你道別之後，走出了這扇門之後， 我會等著紅色的站立小人變成綠色的走路小人， 確定小人不會像傳說中的跌倒， 然後走過向晚的斑馬線。 哼著再也不會Update的Beatles，就像每天一樣。 即使隨意的將任何兩個日子對調過來， 也絲毫不構成任何影響的，那樣的每一天。 捷運電車的窗外街路依然塞車， 信用卡帳單按時寄發，那樣的每一天。 我將會穿過冰冷的柵門， 我將會攤在沉默的沙發上， 無數次巡迴著每一個電視頻道，那樣的每一天。 我將會在午夜時分變成孤獨的巨人， 繼續埋頭編撰著給這瘋狂世界的密碼，然後唱著…… 我將在同一個地方，流浪。 乘著開往中國的慢船， 船上搬演的是我渺茫而綺麗的人生，航行， 在未知而裝滿了疑惑的海上。 在那海底，有著成千上萬的終生尋找答案的燈籠魚， 成千上萬懷著巨大繁雜的疑惑的生命無聲的漫游著。 飛魚躍出了海面，問我將往哪個方向。 藍藍的海上鋪著金色的陽光， 陽光均勻而公平的分給世界上的每個人。 空氣也是，沒有一個地方的人們分到的是次等的喔。 快樂著的人是那樣，悲傷著的人也是那樣。 那旅途中可愛的人的臉浮現在我眼前， 好像一伸手就可以佔有的那種溫暖。 風也正在吹。 昨夜冷冷的憂愁， 像一根輕柔的白色羽毛跳著舞飛向彩虹的盡頭。 我想，去哪裡都是美好的 因為沒有固定方向，沒有肩負任務。 一路上我們可以品嚐那些小題大作的快樂甜蜜， 品嚐著那些義不容辭的沉重無奈， 然後毫不留情拋到腦後，像每一個沒有名字的浪。 遺忘。 遺忘。 你,在,想,什,麼,? 你,要,忘,什,麼,? 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