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 舌尖上的家
这篇旧文写于2012年,彼时父亲已去了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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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小小的我站在齐肩的灶台前为家人做饭炒菜时,内心喜悦而自豪。
柴火放肆地舔舐着锅底,偶尔蹦出几点“噼啪”的火星,待到米汤沸腾几分钟后,我放下手头摘的菜,打开锅盖,舀出一点米汤,用眼睛细细辨别米汤的浓厚。对于农村人来说,没有什么饮品比米汤更营养健康了,一碗浓厚适宜的米汤,带着一丝自然的甘甜,清香可口。我们一家人都爱喝米汤,于是,每次做饭时,我都会多加一瓢水,以便多熬点米汤给家人解渴。夏天,把米汤用刚打上来的井水冰着,加点糖,一碗下去,从头到脚都是凉爽的,冬天,喝碗暖暖的米汤,心窝子里都是热乎的。
常年辛劳的父母,把给一家人做饭的任务交给了八岁的我,对于炒菜他们只有一句话,把菜炒熟就行。那时的我,似乎不能接受把菜炒熟的标准,常常不厌其烦跑到隔壁邻居家请教每个菜的烹饪过程,尽管那时候吃的不外乎是白菜、萝卜、丝瓜、冬瓜、苦瓜、茄子,但我依然希望能把菜做得可口点。
渐渐地,我可以把茄子和丝瓜烧得很美味了,在口感上比较挑剔的父亲偶尔也会指导下,后来又学会了炖鱼汤,虎皮尖椒。来深圳后,吃过无数家店的虎皮尖椒,可是都不及当年在家烧的。趁米饭快闷干时,把洗净的嫩青椒放到锅里,米饭飘香时,青椒也熟了,米饭里甚至还带着一点青椒的辣味。趁热把青椒捣碎,再加入自家制的皮蛋,撒点盐,充分搅拌,让辣椒与皮蛋互相融合在各自的气息里,在生鲜的辣味中带着三分皮蛋的清爽,是夏日最受欢迎的下饭菜,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这道菜。但随着柴火退出厨房,尖椒皮蛋的制作方法也跟着变了,味道是无论如何也不及了。
有时,父亲嘴馋了,想吃点面食,交待一番便出去干活了。我捣鼓面粉许久,也不得要领,等父亲回来,父女两蹲在客厅,一人加水加料,一人揉面。面揉好后,下锅用油煎,香甜诱人。有时会在面粉里加上蒸熟的南瓜,做成南瓜团子,下到沸腾的水里,加点猪油,撒点盐和葱花,满屋飘香。我们父女二人最最和谐似乎也莫过于此了,近十年,我似乎再没有给父亲做过一次面食,直到去年,给儿童之家的孩子们准备下午茶时才恍然想起这道面食,手艺已生疏了许多。
再大点,家里请人干活或招待客人时,母亲忙不过来也会叮嘱我做饭炒菜。在客人的羡慕和赞许声中,父亲母亲总是很谦虚。父亲偶尔也会抱怨盐少了或油多了,或不够辣味,我内心一片委屈,忍不住顶嘴。但最后,父亲挑嘴的习惯被我很明显地继承了,下厨房的习惯也不知不觉浸润着生命中的某些因子,并延伸到生命此后的每一个日子。
当然,家中每年最重要的日子如除夕,中元节,祖辈的忌日还是由母亲掌勺,我便负责给母亲打下手。到了除夕那天,更是忙得脚不停地。除夕一大早就要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起来,准备年饭用的食材。我和弟弟负责摘菜,洗菜,母亲负责主食。父亲则清理门前门后的空地,除旧迎新。
后来,我北上求学,一奔千里,学业一结束,南下深圳,从此给父母做饭的日子越来越少,给自己做饭的时间越来越多。漠北的风沙里,怀念最多的却是母亲做的饭菜,只因饭菜里有家的温暖,直漫肺腑。来深后,在吃腻了各种快餐后,终于下定决心买齐了各种厨房用具,开始品尝自己过日子的滋味。最初,一个人对着一碗菜,感觉每口饭每口菜都伴着凄清难以下咽。渐渐地开始习惯一个人的晚餐,而漫长的下班途中,拥挤的公交车上,脑子里想得也只有一出了,晚上吃什么?下车直奔菜市场,一进去,各种新鲜的蔬菜瓜果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已想象它们全摆在桌上的盛况了,更觉饥肠辘辘。在食材的挑选上,不自觉延续了在家的习惯——以时令菜为主,每天换不同的食材,尽量不重复。一进厨房,白日里的忙碌与不快就全抛在窗外了,日光灯都格外温馨。对着公园里吹来的习习晚风,心中一片清宁,一边洗菜一边构思菜谱,也会惦念着在家的父亲母亲。
打电话给母亲,她第一句话总是问:晚上吃什么了。到了周末偶尔想做点复杂的荤菜,虽然网上菜谱一大把,到还是习惯打电话给母亲,总觉得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菜谱是最简单,也是最美味的。来深的这几年,手艺也渐渐长进了些,每每做出一道好菜,总希望回去能和父母一起分享。但每次回家,都进不了几次厨房,不是喝喜酒就是同学聚会或是去了先生家。有时,也会给父亲炒一个豆角,母亲一向觉得豆角难炒,但凡我在家,炒豆角的任务就交给我了,而父亲也唯独对我做的这道菜称赞不已。
去年除夕,我第一次在先生家负责一大家人的年饭,心中一片酸楚,风雪狂了几天,天寒地冻,往年除夕都有我给母亲做帮手,而今嫁作他人妇,却是再也不能陪着父亲母亲围着灶台转了。